東宸國,七莊城,行館。

風涼,卷起片片細小的雪花漫天飛舞,輕輕一浪一浪拂在清幽身上。雪絲寂寂,涼意無孔不入。清幽攏了攏肩頭的披風,立在城樓之上,瞧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城牆與山巒,怔怔出神。

藍毒步步拾級而上,駐足。層層青磚掩映,金穗流蘇旌旗紛飛後,隻見一襲單薄的身影籠在寬大的素色白紗長衣中。棕紅的長發已是挽成髻。一支白玉簪橫插而過,銀線細長絲絲墜下,此刻已是沾染了光潔透明的雪花,如珍珠般輕晃著。

注視片刻,他緩緩地走近她的身邊。

“清幽——”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輕輕喚道。天清穀與天蠍穀雖是臨近,可地處皆是隱秘,平日素不往來。那一次,他去天清穀中救回眾弟子時,便無緣見到她。後來,他一直猜測她與鳳絕有諸多牽扯,卻也不是十分肯定。然寧和公主白清幽和親之事,東宸國人盡皆知。這突然冒出的公主,更是加深了他的懷疑。無數次,他曾將白清幽這個名字,與心中的她聯係起來。可真的當見到她的真顏時,真的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時。他竟不知,心中是什麼感覺,有淡淡的酸澀,也有淡淡的疼。

清幽緩緩轉過來,純淨的容顏乍現,望見來人,她淺笑道:“是你來了。”

那一抹笑,似寒露開放的薔薇,猶有露珠清光,在瞬間明亮了人的眼睛。

藍毒怔了怔,上前,靠在她的身側,背依著城牆。

“紅蓮堂那邊,如何?”她幽幽問著。

“小事一樁,當初天蠍穀都能擺平,這些烏合之眾算得了什麼。倒是你,你真的準備親自去東都劫獄麼?”側眸望向清幽,他的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藍毒——”清幽深吸一口氣,突然歉然道:“當日在天蠍穀中,我借著夜色,用‘雪花’贏了你,實是勝之不武。師父在世時,所教用毒不過是防身罷了。論用毒,我自然是及不上你。當年,是我無知輕狂了,一心想著……”她頓了頓,語氣輕盈而憂傷,“現在想來,我實在不應該將你攪進這亂局中。也不知,將來的路,會有多麼坎坷。如今,黑闕不幸被擒住。所以,這幾天我仔細想了想,也許,你該回天蠍穀中。那裏,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

藍毒坦然一笑,突然湊至清幽耳邊,小聲道:“是麼?你可知我是如何坐上首席弟子的位置的?”他輕輕地,在她臉側吐氣,字字冷道:“上一任大弟子,我打敗了他,用毒藥慢慢腐蝕了他全身的經脈。你不會知道,他死的有多麼地慘。留在天蠍穀中?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下場,有朝一日也許便是我的下場。那是一個爭鬥無止無盡的地方,每個人隻想打敗別人往上爬,沒有可以交心的人,甚至連說句話的人,都沒有。清幽——”

抬手,他將她一縷棕紅的發絲繞在指尖,複又鬆開,“我也是東宸國人,況且,我喜歡……”他頓一頓,瞧一眼她始終縹緲的神色,淺笑道:“況且,我喜歡白蓮教。你去救黑闕,我會同你一起去。”

“我沒有多少把握。況且,除了黑闕,我還要去救另一個人。”清幽略略低首,靜靜佇立著。她曾經失去記憶,以至於在狼祭之時,江書婉就在身邊,她也沒有認出來。那一日,江遠道死於箭陣。哀傷的細雨,漫天飄飛,她記憶猶深,書婉似與鳳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恢複記憶後,她多方派人打探江書婉的下落,可好不容易得來的消息,竟是書婉成了鳳翔的妃嬪。這一切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所以即便皇宮再是守衛森嚴,她也要想辦法闖上一闖,問個究竟。

藍毒背身立著,他的身後是陰沉的天色。水藍的衣襟微垂,隨風輕動。他淡淡道:“無妨,我這人做事,有一成把握便足夠!況且,上次我從鳳絕那裏,得了萬兩黃金,著實招募了不少人馬,如今也到了派上用處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