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空濛如許,落在人身上如被雪披霜一般。
清幽的麵色,此時亦是蒙上一層清霜。
“真相自在人心,你若相信,不用別人言語的左右,你若不信,他也不屑……”
她本能地搖頭著,陡然鬆開了鳳絕,步步後退。
此時,她的眼前,依稀浮現了那抹淺黃色的身影,英俊的容顏,墨綠墨綠的眼眸,好似那最美最幽深的湖泊……
他的冷酷,他的暴戾,他的精銳,他的鬆懈,他的傷害,他的輕柔,一一在她腦海中掠過,無法停息。
那一刻,她心中亂極了,幾乎站立不穩。
鳳絕見她搖著頭,一步上前,靠近她一些,迫視著她,“你以為,是他殺了你的小師弟麼?其實,後來我問了他身邊的副將,當時你的小師弟前來兵營挑釁,本就是抱著必死之心。更何況任何一座兵營若是遇到這般突然襲擊,都是會下令放箭自衛的。況且,當時鳳炎趕到時,你的小師弟已經中箭,他就是想阻止也來不及。你仔細想想,若是他真想殺你們,就是你也未必能順利從箭雨之中逃脫?他,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
清幽搖著頭,睫毛上有淚珠恍若,她淒然一笑,“其實你有所不知,黑闕與鳳炎是同門師兄。黑闕因著鳳炎弑師滅門而一路追殺他,所以,我一直以為,他心狠手辣……”
鳳絕長眉一軒,冷道:“也許,弑師滅門也是另有隱情。鳳炎此人最重情義,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總有一天,我會親自找出事情的真相!”
是這樣麼?會是這樣麼?
清幽驟然望向鳳絕隱痛的眸底,腦中轟然鼓噪著無數尖刺的聲音,仿佛是無數器樂在耳邊狂亂地喧囂著。所有的思想一掃而空,會是這樣的麼?真是自己冤枉了鳳炎麼?真的是自己沒有弄清楚真相,真的是自己過於衝動麼?
她還清楚地記得,那一日,鳳炎負手而立,他的身後,是一輪初升的巨大紅日,霞光萬丈,將他英挺的輪廓描畫的更深更硬……
可是,他死了,真相已經隨著他的死而灰飛煙滅……
肌膚上透出一層一層涼意,她有瞬間的失控,朝著鳳絕大聲道:“為什麼,為什麼那日你要突然出現?我本來是想和他同歸於盡的!我一心求死,隻想著最後拉斷琴弦,弦斷音斷,盡皆人亡……反正他也是一心求死……不然又何必……”
那一刻,她的心中,有著退縮。她不要知道真相,她突然不想知道真相。
鳳絕一怔,墨色的雙眸閃過深深地疑惑,他突然上前一把握緊她劇烈顫抖的雙肩,神情激動道:“什麼叫做他也是一心求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他心裏也不是沒有過疑惑。鳳炎帶著信號彈和雷火,顯然是有備,可早知會如此,鳳炎又何必接下生死宿命帖,既然接下,又為何會發送那枚信號彈。
一切,過於巧合;一切,都有著可疑之處。
清幽自知失言。其實,那一瞬間所發生的事,她自己亦是一頭霧水。當時鳳炎以銀針擊中她的手腕,令她震出琴音,斷了他全身的經脈,她至今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做。又為什麼要死在自己手中,難道,僅僅是為了令鳳絕對自己死心麼?
鳳絕見清幽神色益發迷離,心知其中定有蹊蹺。
他進一步逼問道:“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快告訴我啊!你明白的,我從來都不想恨你,你告訴我,鳳炎不是你殺的?這其中還有隱情是麼?對不對?”
清幽被他搖得有些頭暈,尚存著一絲清醒,望著他明淨的眼眸中,竟是燃燒起點點希冀的火苗,隱藏不住的深情一如往昔。她的心中,酸楚地扯出撕裂般的疼痛。她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他如此。從前,她將他折磨得還不夠麼?
她拚命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放手!”
鳳絕卻不肯鬆開,挺拔的身子輕輕顫著,“你肯定有事瞞著我,肯定有!方才你已經說漏了,你別想否認。你說,你去劉家莊尋找江書婉,恰好遇到了我。所以,當時你根本就不是與軒轅無邪預謀好,誘我入陷阱,對麼?十香軟筋散的事,你其實也並不知情,對不對?”
清幽心底驀然一軟,雙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淚緩緩滑落。
然而,殘存的冷靜告訴著她,她與他,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她隻會帶給他痛苦、猶豫和掙紮。
如果,鳳炎用盡生命就是為了換得鳳絕的冷情,就是為了保全鳳絕,就是為了拆散他們。
那麼,她將尊重鳳炎的心願。因為,那也是她所希望的。
無論將來東宸國與鳳秦國日後會如何收場,她隻希望,她是她,他還是他,再沒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