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警官的感慨(1 / 1)

楊柳警官趕到的時候,正碰上年輕的王警官在院子裏附下身子用戴著手套的手在摸來摸去,楊柳警官想他不是在哪本教課書裏學到的,這叫偵查地麵,他略略有點失落,是否沒人了,來了一個學生娃,他走進房門裏,似乎在等待著他的接見。王警官用眼角的餘光早就看見了他——並且他的身份似乎從他的舉止裏已經一目了然,可是他還是讓他在桌子前坐著等了半天,年輕的警官也學會了挫一挫銳氣之類的辦法,然後在他認為差不多的時候,他站起來慢吞吞的脫下手套,放進了公文包裏,對著楊柳警官一臉的歉意,“可是忙的,你是——”楊柳警官接著他的話——“退職的”,王警官重複著他的話——退職的,然後象恍然大悟似的伸出了他的手,“能有機會與前輩共事可是太好了!”楊柳警官不置可否地握了握他的手,“查得怎麼樣了?”他拍拍公文包象一言難盡似的:“待回去驗證了才說吧!”

楊柳警官欲言又止,他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待查清楚了再告訴也不遲。楊柳警官的表情還是被警覺的王警官捕捉到了,他嚴肅起來:“如果你查到了什麼,希望立刻與我聯係!”然後他留下了他的名片,楊柳警官頗為恭敬地接受了,或者他認為犯不著為這樣一點小事與眼前的這位年輕人鬧翻了。

王警官還要在現場詢問一些人,楊柳警官先告辭了,他慢吞吞著走著,反正也沒有事了,他看見一些人坐在一家小店的門口,一條長凳上幾個人,兩條腿縮在板凳上,頭靠在膝蓋上,就象一隻隻伏在案幾上的大蝦公,他回想起來小時候母親總是為父親這樣的姿勢與他吵架,因為當他在冬天的棉被裏也蜷縮著的時候,母親憤怒了,冷風進來了!父親一輩子也沒有改掉家鄉的習性啊!

路邊敞開的大門裏,可見堂前的供桌上擺著一個個熱水瓶,還有一個放滿了杯子的劣質茶盤,不用想就知是塑料的,他回想小時候的堂前的供桌會是一個個瓦罐,裏麵裝著涼水,上麵扣著一隻藍花大碗,有些時候鄉村的進步是多麼的微小,瓦罐換成了熱水瓶與劣質塑料茶盤,他不無陰鬱地想,其實沒有這些進步還好些!他記得有一次參加一個民營企業的講座,有許多專家在會上發言痛陳家鄉的破壞,他們說原本是山清水秀的家鄉,現在搞得烏煙障氣的,他們說如果是這樣的發展,他們寧願不要發展。他現在想起來一點也不明白他怎麼會去參加與他的專業沒有關係的這樣一個會議,想來他還算是一個興趣多多的人,他的性格中有一種好奇的成份,當他聽了那次講座後倒是大吃一驚,想可是不得了,還特地去社科院裏找人討論半天,那是一個留美過的青年才俊似的人物,現在的學術界對青年才俊這一類的年齡定位得相當寬,大概是45歲前全是青年吧,因為他看著他的花白的頭發這樣估摸著。這位45歲(估且是)花白頭發的青年倒是很發了一通感慨:中國不成為世界工廠,又能成為什麼市場呢?我倒很希望成為資本市場,技術市場,可是有這個條件嗎?

可是他的心裏麵不能完全心服,難道就沒有別的路子可走了嗎?當他今天走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這條通向河邊的山路,汙染已經侵害到了眼前,無法消化的白色汙染,還有已然與土地結成一團的紅黑色的劣質塑料,躺在土裏張著嘴巴艱難地呼吸著,不能目睹。而旁邊雜亂地種著一些白胡椒,枝葉攀附在樁子似的石上。

此時此刻,他竟也如此想:如果是這樣的發展,寧願不要發展。

隨後楊柳警官倒是坐了擺渡回來的,他閑閑地坐著,因為沒有幾個人,有機會向那擺渡的老頭問了下鄉衛生所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