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1 / 2)

第5章

帷帽被雲朗摘下了,兩朵雲擋在徐頌寧身前,一個捧著她手腕檢查,一個捏著帕子仔仔細細地替她擦淚。

她哭得很克製,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崩潰喊叫,隻有眼淚無聲且大滴大滴的落下,嘴唇微微打著顫,把所有聲音都隱忍了回去,那雙很明亮澄澈的眼怔怔抬起,目光落在薛愈身上,焦點卻沒有聚在上頭,瞳孔緊縮著,是惶恐萬分的眼神。

薛愈對著那視線,覺得仿佛是自己身上的某些東西嚇到了她,卻又摸不準,微皺起眉頭,一貫溫和的麵孔淡去最後一絲溫度。

徐頌寧的情緒一貫是隱忍克製的,鮮少有什麼太大的波動,此刻卻仿佛見了鬼一樣地盯著薛愈看,覺得自己姑娘被欺負了的憤慨之情生生戰勝了兩朵雲的恐懼心理。雲朗替徐頌寧擦完淚,抱著那帷帽站在薛愈前頭,磕磕巴巴不太連貫地質問道:“敢…敢問侯…爺,剛剛是對我家姑娘做…了什麼嗎?”

薛侯爺平生第一次被人這麼直白地碰瓷,半晌都沒說什麼話,隻捏著手裏那兩枚玉佩,目光寡淡地看向雲朗,也可能是在看她身後的徐頌寧。

雲朗覺得他那眼神仿佛在看個死人,一時之間抖得愈發像個篩子,臉色白得和徐頌寧不相上下。

半晌,薛愈隔著這朵嚇得臉色蒼白的雲平靜吩咐:“請大夫來。”

外頭候著的人聽見動靜,轉身就跑去請人,片刻後,略有些沙啞的嗓音響起,徐頌寧一字一句艱難地緩和了氣息:“不必了。”

她抬手扶住雲朗肩膀,把人攬著護到身後,這姑娘雖然適才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但那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很快便縮了肩膀貼著徐頌寧的後背站定,頭深深埋下去,內心盤算著薛侯爺再見麵認不出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頌寧靜靜站在那裏,氣息還有些不穩當,胸口不自然地起起伏伏,眼角還沒來得及擦去的一滴淚匆匆忙忙淌下,劃過她臉畔,跌碎在地上,溫和的聲音帶著點寒顫的餘韻,仿佛是才從一個巨大的驚嚇之中抽身而出:“我這兩日不能安歇,適才一時有些恍惚,才怔在了那裏,我與我身邊的人多有冒犯之處,還請侯爺見諒。”

“嗯。”薛愈點點頭,臉上神色漸漸溫和回去,又是深不可測的寡淡笑臉。

因為徐頌寧摘了帷帽露了麵容,他在她狀態恢複正常後便沒再打量她,把眼挪到別處盯著,語氣平淡且堅定:“但還是請大夫來看一看症結,確保一切無虞後再走。”

他指了地方給徐頌寧坐下,沒再在這屋裏多逗留,把地方留給了徐頌寧和兩朵雲。

雲采扶著徐頌寧的手腕,輕輕且打著顫地說道:“嗚嗚,我信了,這兒當年的血絕對能到小腿肚兒。”

徐頌寧:……

她生得白淨,薛愈也不是什麼憐花惜玉的人,適才的力氣像是要捏碎她手腕,徐頌寧垂眸看去,見關節兩側被人捏出一片淤紫,中心發烏,邊緣處則微微泛青。

“姑娘適才是怎麼了?”雲朗也回過神來,挑了個杯子,先捏了帕子又仔仔細細擦拭了一遍,才給徐頌寧倒茶水:“呃,怎麼抓著……”抓著人家定安侯不放。

徐頌寧眼神又放空了那麼一瞬。

適才薛愈指尖蹭過她掌心時候,她眼前一閃,看見的場景是在太過…慘不忍睹。

一貫對她溫和關懷的大舅母霍修玉三尺白綾,懸在梁上,麵色青白,白淨頸子上,已勒出了深深的青紫淤痕,而她晃蕩著的腳下,真真切切蓄積著,能抵小腿肚兒的血水。

屋外一片狼藉,觸目全是她熟悉人的屍身,許多甚至殘缺不全了,廊下兩個穿著甲衣的男人正抱胸議論:“那薛侯爺據說一路上死了幾匹馬,才趕回來,可惜到底晚嘍,隻來得及給沈家人收屍——聽聞當年陛下抄檢薛家,也是這場麵,嘖,這晚上不得做噩夢?”

那一瞬,眼前的畫麵因為薛愈抽手裏去而有些斑斕不清,她嚇得很了,不管不顧地把手握上去,緊緊抓著他不敢放開。

那手被重新抓住後,她才又聽見那些人議論的聲音:“聽聞是個姓郭的大人和宮裏頭那一位聯手做了偽證,誣陷沈家有大逆不道之舉,你們曉不曉得,這位郭大人,為什麼這麼恨沈家?”

那聲音輕輕一哂:“他姐姐嫁到了敬平侯府做繼室,侯府前頭死了的夫人便是沈家女,早些年名聲上處處壓他姐姐一頭,且那前頭夫人留下個女兒,沈家為了那女兒,和郭大人那姐姐起過許多次衝突,這些年雖得意了,隻怕也還不甘心呢……”

“不過也太狠了些,早些年薛家還留了兩三個活口,後來平了反,陛下的恩寵也有人受用,如今你瞧呢,沈家滿門被殺了個幹淨,薛侯爺給人平了反報了仇又如何,人都死絕了,還有什麼用——”

再回想起那場麵,徐頌寧手指還打著顫。

倘若…倘若她早先看見的那個場景成了真,那……

她幾乎不敢想,若這一幅場景若也成真,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