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徐頌寧此時正在佛寺裏養傷,宋景曄和沈照霓、沈照宵著急忙慌來看她,兩個表妹悉數頂著雙哭腫的眼,宋景曄性子冷些,一雙眼也微微泛著紅,整個人憔悴至極。
徐頌寧被薛愈送回寺中時候,已是午後,天飄著蒙蒙雨,隻怕晚間下雨,遂暫且在這府裏歇下,隻待明日一起回府去。
郭氏從她跌下山崖之後,就被薛愈身邊的人給扣在了屋裏,寸步不許挪動,此刻還被人關著,聽聞她回來,指了身邊人來“探望”她。
薛愈身邊的人想著到底是徐頌寧繼母,在她千萬懇求下放了個嬤嬤出來,縱然如此,也還是派著人寸步不離地跟著,一路把人“送”到了徐頌寧住處。
兩朵雲被上次那陰招嚇得很了,這一遭連蠟燭都不敢點,屋裏頭黑洞洞的,那嬤嬤架子沒來得及擺起來,就差點被個椅子絆倒在地,嗷一嗓子叫出來,外頭“鏘”一聲,一柄子寒光閃閃的劍鋒就晃進來。
徐頌寧輕咳一聲,那劍鋒又晃了回去,聽得刀劍入鞘的一聲“當啷”。
“雲朗,去把燈點了。”她溫和道:“夫人身邊的人在這裏呢,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別這樣風聲鶴唳。”
雲朗應是,和雲采兩個人一人捧了兩盞燈回來。
幾豆微光混在一起,映亮這屋子裏擺設,徐頌寧事情少性子淡,屋子裏頭並沒多少東西,偏偏那椅子就橫亙在進來屋子的路上。
那嬤嬤臉色一變,原本支棱著的鋒芒登時收斂,隻是到底心頭揣著點憤懣,陰陽怪氣道:“姑娘這屋裏頭,怎麼凶險橫生的,可把老奴嚇著了。還有那刀劍,佛祖跟前兒,可不興舞刀弄槍打打殺殺的,隻怕不吉利呢,姑娘還是叫人收了神通的好。”
“嬤嬤說笑了,那並不是我身邊人的神通,我手不曾生得那樣長,實在管束不到。”徐頌寧溫和道:“不過嬤嬤說得是,佛祖跟前,心懷不軌、打打殺殺,的確是不好的。”
這嬤嬤對她家主子那三兩事兒大約也是心知肚明,一聽這話臉上登時一紅,最後一點刺頭兒也收了起來,輕咳一聲說道:“姑娘說得是。”
徐頌寧微笑:“大晚上的,夫人怎麼叫您來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嬤嬤笑得勉強:“夫人聽聞姑娘受了傷,掛心得很,本來想親自來看看姑娘,沒想到被人攔著,出不去,隻好派老奴來看一看,順便也問一問,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是一點小傷,大晚上的,怎麼好勞煩夫人來看我?”徐頌寧笑了笑:“聽聞六殿下於此意外受傷,想來是為了眾人的安危,才叫夫人暫時先不離住處的罷。”
那嬤嬤脫口而出:“可也沒有單關著我家夫人和姑娘的呀!”
燭光晃過徐頌寧眼,她微笑起來:“那大約是夫人做了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意外犯了關押著夫人的那位大人的忌諱罷?嬤嬤若曉得,也跟我講一講夫人做了什麼,我知道了,也好給出一出主意?”
那嬤嬤支吾半晌,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出來,徐頌寧溫和一笑:“我前日不過意外跌傷,勞煩嬤嬤回去告訴夫人,不必太過掛念我,好好照顧自己就是。我明天起來若還有力氣,便親自去向夫人請安,看一看,能否勸動外頭的人,與夫人一同歸家。”
她眉眼間半點戾氣不帶,一雙眼看過來,深深不見底,意味頗深地看向她。
這話被捎帶到郭氏跟前兒,直把她怒火點燃了。
真菩薩跟前兒,假菩薩藏不住,拎著茶盞就往地上砸:“她威脅我?!”
那話裏的意思,她怎麼不明白,不就是讓她守口如瓶,別把這事兒說出去,不然,便就叫她在這佛寺裏頭關到地老天荒麼?
她臉冷下,咬牙切齒地發著狠,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著,麵色鐵青。
裏間的徐頌煥趿著鞋走出來,她穿著寢衣,睡眼惺忪:“娘親,怎麼了?”
郭氏看見她,仿佛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一樣,眼裏的狠色登時散了,捂著胸口深緩一口氣:“沒事,不過是被你那好姐姐給氣著了。”
徐頌煥聽見徐頌寧,秀氣的眉頭蹙起,三兩步走過來,埋頭進郭氏懷裏:“她便就是那個樣子,我看見她那樣子便膩味。”
郭氏撫過她發頂:“娘親曉得,放心吧,過兩日,她便再也煩不到你了。”
夜色幽深,一隻寒鴉掠過枝頭,留下一串子淒苦的叫聲。
六皇子府裏頭,薛愈敲了敲刀柄。
那吊著手臂的兩根破繩兒早被他嫌麻煩隨手拆了,隻把那胳膊負在身邊兒,不做什麼大動作,整個人看著跟毫發無損的一樣。
“已是宵禁時分,殿下是在鬧什麼?”
六皇子禿著一半的頭,風流的樣子蕩然無存,這會子瞪著眼麵目猙獰地看著薛愈,滑稽裏頭透著點兒詭異。
“我是陛下親子,你一句話便把我鎖在這裏?你是個什麼東西,膽敢囚禁我,還攔著我不許我見父皇?!”他一攏僅剩下的半邊兒頭發,指著薛愈破口大罵,早沒了對著徐頌寧時候的那幅皮囊:“這般膽大妄為,怪道你薛家死絕了人,來日我出去,麵見了父皇,我再叫你們薛家人死一千次一萬次!我把你老祖宗從墳頭裏刨出來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