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聖帝插著腰,喘了一口粗氣,他年歲不小,常常氣上了頭便會覺得頭昏腦漲。
夏子衿偏過眼神去看了眼林潤玉,林潤玉捂著額頭的傷口,不敢直視夏子衿銳利的目光,做賊心虛地轉過一邊。
“回父皇,兒臣的方案接是按照江南的地形地勢所寫,每一筆每一字都經過深思熟慮,父皇您也是深知治水之道的,兒臣的方案您都事先看過,若是有什麼問題,又怎會交付出去實施呢?”
夏子衿不卑不亢地拜了拜明聖帝,而後挺起脊背,十分坦然的模樣,與林潤玉的畏畏縮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明聖帝神色一閃,想著她說得倒也不錯,可他是帝王,帝王是不會犯錯的不是嗎?更何況這麼多雙眼看著,即便是案子錯了,也不是他用錯,而是夏子衿自己的問題。
“皇上!臣真真是冤枉啊!您瞧,我這才去了一個月,人也消瘦了好些,便能看得出臣每日有多操心勞累了,若不是公主給了臣錯的方案,這江南完已太平安好,皇上,您可要明察啊!”
夏子衿隻覺得她可能還未真正了解林潤玉,原來他不但人麵獸心,還格外厚顏無恥!
吏部尚書李琨見勢連忙幫腔道:“皇上,臣也覺世子所言不假!公主一介女流之輩,又非生在宮中,其學識理論都有待考究,一時未考慮周全也是有的,此事情世子爺卻是冤枉!”
其他太子黨羽的大臣也連連稱是,一個個對著夏子衿明裏暗裏地苛責著,都說是她不懂得民情卻非要為了邀寵寫些錯的東西,紙上談兵之道自會弄得民不聊生。
夏子衿心中冷笑,這些個在官場裏摸爬滾打的大臣,最懂是得官官相護,方案出來之時一個個巴巴地搶著治水使節的職位,誇讚話不知說了多少,現在卻來怪她紙上談兵。
她正欲爭辯,小夏子卻忽然急匆匆地推了門進來,跪地報道:“啟稟皇上!底下人呈報說江南都督與受災十一個州的州長已經過了上京城城門處,現在正要往宮裏來了!”
都督向來是不會離開轄區的,這回竟帶著十一個州長一同上了上京城,怕是事態確實嚴重了。
明聖帝扶著額頭,十分煩躁氣悶,眼見著這樁事情還未解決,江南又來了人,真是禍不單行。
“也罷,讓太子先給這些人安排,朕隨後便去。”
地上還跪著夏子衿與林潤玉,一人咬著唇瓣低頭,一人捂著額頭呲牙咧嘴。
明聖帝眼珠子一轉,心中思量起來,這次江南來人,定是對林潤玉的治水失利十分不難,而林潤玉又一口咬定夏子衿的方案出了漏洞。這樣的狀況下,無論那方案是否有錯漏,也隻得寧可錯怪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了。
“子衿,此次的治水失利,你也有一定的責任,既然是你的方案出了問題,便要由你彌補。”
夏子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事情還未弄清楚,他竟然這樣便草草地給自己定了罪了?而且這件事情之上,她雖是存了心眼有意讓林潤玉辦砸,可從明麵上確是怎麼也怪不到她頭上的。
“父皇!”
“不必再說,朕念你也不是有心,便不做嚴懲,隻罰你充公悉數財務,權當捐給受災百姓吧。”
明聖帝擺擺手,不欲與夏子衿再多做言論,他瞧著她那雙和柳妃一樣清澈無辜的大眼,也有些於心不忍,隻是當下若是不做些處置,怕是前來上京的都督與州長也不會輕易罷休。
“至於林世子……你且滾回林王府去侯著,朕現在要與都督會麵,沒得空理會於你!”明聖帝說罷,便拂袖而去。
林潤玉哆嗦著拜了一拜,心裏卻鬆了一口氣,明聖帝這樣說,自己便不會有性命之憂了,至於後續的懲罰,與他的小命比起來不過小事而已。
而夏子衿卻自嘲地笑了笑,目視著明聖帝背手而去的身影,隻覺十分諷刺,天家父女,也不過如此而已。
是夜,墨生園之中,夏子衿獨自一人坐在院中,小葵已經睡下,她吹了燈卻輾轉著難眠,抱了一壺的梨花釀,坐在這庭院裏,一杯接一杯地送進嘴裏。
梨花釀取自春日最嬌嫩的梨花瓣,經過層層釀造,埋在濕土中一季,方能啟封。夏子衿伸手往空杯裏倒了慢慢一杯,一口灌入喉嚨之中,那甘甜微辣的口感在她的嘴裏卻成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