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50(2 / 3)

淩翼然含著怨、隱著恨,死死地瞪著“留園”二字。背在身後的手緊了又緊,幾欲暴出青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盞、兩盞,華燈初上。

明黃的長袖慢慢垂下,“六幺。”語調輕輕,他背光站著,讓人瞧不清表情。

哎,每次都是這樣。

垂著臉,六幺在心中歎了又歎,自貼身處取出一串鑰匙,小心地插入門上的四把銅鎖裏。

是夜,雲都靜得沒有一絲人息。繁華的街道如今隻剩一地暗影,過了子時就是百鬼夜行。此時的留園,月華如練,淩翼然獨坐床沿,素色長袍少了幾分咄咄逼人的霸氣,多了一點兒夜來幽夢的感傷。

因如是,緣如是,既不回頭,不如相忘。

他用力想著,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正輕撫著那人留下的喜帕。

孤一定會忘記,一定會。

夏風吹來一地思念,撫帕的手指越發輕柔。

卿卿,成全隻會讓人更加懷念,沉淪就在放手的瞬間。

簾後,六幺已記不清今夜自己歎了幾聲。他吹熄燭火退出寢殿,今夜的月清瘦得有幾分孤豔,好讓人傷感啊。

“兩年了。”走到樹下,他仰頭歎息,“時間明明過得很快,可看著王卻覺得時光從未流逝一般。你說對嗎,林門主?”

等了好久都沒有回應,正當他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時,就聽樹上沙啞一聲,“不。”

“嗯?”六幺駐足聆聽。

“很久。”樹間的聲音隱隱顫著,“已經過去很久了。”

原本想透透氣,沒想到更加壓抑,六幺撇過臉,故意岔開話題,“今夜沒有不識相的人吧?”

不是他愛操心,隻是這宮裏有太多自作聰明的女人。去年,急欲爭寵的陳昭儀不知從何處打聽到娘娘曾在夢湖上彈唱的事,竟然賄賂了宮侍在六月二十九那天溜進留園,東施效顰地唱了那首曲子。

而後,唉……

娘娘可是王心中的那片淨土啊。

“林門主,這回別說是個人,就算是個鬼也不能放進來。”說著他像想到了什麼,急急搖頭,“不不不,如果是那位回來,就算是鬼影也要留下。”

林成璧剛要搭話,就覺壓頂的殺氣禦風而來,瞬間汗毛豎起。

“主上!”

細碎的月光映亮了漆黑的夜,玉簾餘韻未消地蕩著,發出美妙的輕響。

“定侯,好久不見。”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的不速之客,淩翼然端坐床沿,仿若沒看到那一地如折翼落蝶般的宮衛,姿態依舊狂妄傲慢。

望著那人手中的喜帕,夜景闌沉冷了聲音,“她在哪兒?”

淩翼然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人,隨後卻抑製不住地大笑起來,“好!好!你好啊!”

“主子!”倒在一旁的六幺憂心忡忡地望著殺意畢現的夜景闌,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定侯,其實娘娘……”

“在孤這兒。”笑聲戛然而止,淩翼然斂起癲狂,桃花目中是從未有過的肅然。

“主子……”

“孤原本答應了。”緩緩地,淩翼然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夜景闌,“放她和你雙宿雙棲,再昭告全國王後因體弱而逝世。可最後……”紅唇勾笑,他笑得輕佻,“孤改主意了。”

話音未落,就見金光一道劃破了他的肌理。

“她在哪?”

“贏了孤,孤就告訴你。”

桂黃色的月下,兩人相對而立,雖是不一樣的心情,卻有著同樣的堅定。

夜景闌輕轉子夜,劍身上的血滴飛散而去,如血淚般嵌在淩翼然的眼角。

鳳目沉沉一瞥,隨後乘風而去。

怕他接受不了你的死訊,就瞞著他,不忍讓他知道,對我呢?

卿卿,你好狠的心啊。

黑發如藻散亂在身側,淩翼然望著夜空溢出冷笑。我要讓你的定侯跪在我的腳下稱臣,然後再告訴他你在哪裏。

桃花目驟然沉凝。

定侯,一起下地獄吧。

張彌《戰國記》雲:戰國三年,眠州侯攜聖賢帝印重歸水月京。

得帝印者得天下,此語古來有之,眠州侯可敵青王否?天下皆疑。

巷議紛紛未止,青龍騎已整裝束甲,於臘月攻陷嶗關,直入荊京畿之地。是時青翼出兵相救,翼王為求大功竟舉半國兵力。至成原不見敵軍,兩國方知中計,翼京玄都已為眠州城矣。翼根基百年,國滅不過頃刻間,一時神鯤大動、南北俱驚。

後有相者雲:神鯤五百年未有龍氣,然自戰國二年後星淡出,夏末參商二宿出於一天,兩龍爭霸是為天意。

腳下黃沙漫漫,這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荒野。

她究竟走了多久,究竟走了幾年?

“修遠。”嘴角溢出輕喃。

風塵揚起裙裾,她孤獨前行,就聽——

嘩……嘩……

水的聲音?

雲卿迎風狂奔起來。

嘩……嘩……

幽藍的海岸線,詩畫一般優雅的雲天。晨風輕輕地吹散了島上的濃霧,一株火紅的鳳凰木就這樣佇立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