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蠶眼微眯。
是了,荊雍兩軍就是被山下這十萬大軍所滅。凡事皆有兩麵,而兵貴神速的另一麵就是疲乏。若抓住這點,勝負就在反掌之間。
他喚來副將補充道:“待三軍彙集,不做休整即刻反攻。”
是時北府兵如蟻進山,在軍旗的揮動下秩序井然。奇的是青國騎兵並未縱馬追敵,而是退到了樂水邊。
抬眼看著如漏勺般的天空,柳尋鶴不禁輕笑,“這場雨雖圍了我軍,卻也滅了青軍火銃,我軍要勝定要將此戰結束於初霽前啊。”
突地左右隨侍舉臂驚呼:“大帥你看!”
順著那方向看去,隻見戰船及岸,自甲板上急急而下的百輛戰車沿著血色水岸擺成半圓形的陣勢。這車陣兩頭枕河,形如彎月,每車之上坐有七人,遠遠看去並無異常之處。
山上梁軍皆疑,“這是何陣?”
陣前拍馬而上一名金甲將軍,成線的雨絲順著他左頰的刀疤緩緩流下。戰盔下星眸微斂,彎弓搭箭,那雪白的翎羽直指山頂。
頂風拉弓想要射上百丈高山,真是笑話!
梁軍的嗤笑聲未及發出,就見戰車上雨布已落,露出千張大弩。山上驚心方起,山下翎羽已至。
“放!”
將軍一喝,車上兵揮鐵錘,擊打弩上長矛,霎時萬矛齊發。
柳尋鶴這才明白,那白羽之的原不在於人,而在於方向。
雨中哀聲不絕,想要趁勢俯衝的北府兵哪還敢下山,不顧旗令轉而向山頂奔去。
水邊,韓月簫持弓立馬,眼中盡是肅殺之色。
“此陣名為‘缺月’。”他輕輕道。
天色漸晚,廊外的宮燈一盞接一盞點燃。太極殿裏君王酣睡榻上,手邊一本藍皮舊書,上題《年絲染文集》。
“王上。”
榻上的人翻了個身。
看了看窗外微黛的天空,六幺小聲再喚道:“王上,該用膳了。”
好看的眉不悅皺起,“幾時了?”
“回王上的話,已經酉時了。”
長發散落在肩頭,淩翼然懶懶地靠在榻上,“夢裏分明是成原……”修長的指來回撫摸著那本書,似珍寶一般,“紅樓別夜春風度,霏微曉露潤薜蘿。”他輕輕念道,語調綿長而低沉,“五年後給你一個再無戰火的八月初八。”
燈影下六幺弓著身,眼角微濕。
靜默如夜色般彌漫在太極殿裏,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人才又開口,道:“交戰幾日了?”
吸了吸鼻子,六幺回道:“回王上的話,三日了。”
“哦?”淩翼然恢複了慣有的口吻,“孤的百萬大軍也該到了。”坐在榻沿,淩翼然微挑美目,舉止一如以往的恣意狂傲。
“兵貴神速,千裏襲人。重兵其後,意在天下。”
伴著驚天動地的炮聲柳尋鶴跌落馬下,再舉目,隻見那泛著寒光的槍筒。
周圍再無親兵,已是窮途末路。
“被半於自己的兵力圍了三天,是我無能啊。”他歎了聲,閉上眼,“殺吧。”
半晌不聽槍響,他不解地睜眼,一方絲帕落入懷中。
眼中滿是柔情,他撫著絲帕低聲道:“梨雪……”
“我家娘子已不叫梨雪。”
聞言,柳尋鶴猛然抬頭,陽光下那漢子高高立著,黑色的眼眸定定看著他。
“雷厲風?”
“是。”
柳尋鶴自嘲地笑了,“戰前我便想與你一戰,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我家娘子想到了。”
“她?”柳尋鶴瞪大眼。
“她說那幾年謝謝你的照顧,要我最後給你留有尊嚴。”
“嗬嗬……”柳尋鶴慢慢站起,“原來在她眼中我注定失敗。”
“是她不願我失敗。”
“其實在娶了秋氏姐妹後我就後悔了。” 柳尋鶴垂眸輕歎。
“從始至終我雷厲風想娶的隻有她。”
聞言柳尋鶴微怔,半晌他閉上眼,“我終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