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跟上次出逃之時沒什麼兩樣,區別的是人的心境。
容喬上次來到這裏,是為了盡快集到銀兩回京都去,那時候是戰戰兢兢外加偷偷摸摸的,她這次再重遊故地,卻是懷抱玩耍的心態而來的,這個時候是怡然自得外加光明正大的。
不過在容喬看來逛街是很容易的事情,到了宮凰玨這裏,卻是困難重重的事情。
凡是他足跡踏過的地方,人影逃竄,雞飛狗跳,攤倒菜翻,不到半盞茶水的功夫,人去攤空,殘跡點點。
看著眼前與大掃蕩可以相媲美的冷清街道,容喬不由地長歎一聲。
她本來就不該忘記這一點的,這個鬼魅一樣的宮凰玨,上次他追捕她,同樣也是這種情形的。
早知道,早知道,她應該一個人出門的,不該跟他同行的。
可是眼見他臉色越來越沉,越來越冷,她明亮亮的眼眸中,驀然水色浮動。
不知道為何,她心疼他了,她心疼他的遭遇,心疼他被世人隔離,在那個孤單寂寞的世界裏一個人活著,活著,卻已經死了。
“女人,集市來過了,也可以回去了。”他冰冷道。
她轉身,凝視他殘冷的黑瞳中,那暗流不斷地飛旋,飛旋著,看著他的手,握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得那玉肌手背上,一條條的青線,隱隱而跳動、突出。
不知道為何,心裏很不舒服,她纖柔的小手,忽而伸出,握上了他冰冷的手心。
“宮凰玨,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透透氣,現在街都沒有逛過,怎麼可以回去呢?我不管,你一定要陪著我逛完這條街,然後再陪著我回去。老實說,沒有人也好,至少不會幹擾我享受新鮮空氣。宮凰玨,你說兩個人這麼手牽著手,是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呢?你要不要試試浪漫的感覺呢?”
她自然地掛靠在他的臂彎裏,仰頭甜美道。
宮凰玨死死地盯著她的手,再看向她晶瑩剔透的靈眸,心中忽而一動,手心握緊的力量散開了。
他依舊冷酷,但語氣已經柔化了三分。
“女人就是麻煩,走吧,就陪你這一次,下不為例。”他別扭地行走著,卻沒有甩開容喬的手。
容喬抿唇而笑,這個冷麵男,其實有時候看起來還挺可愛的嗎?她身體不由地貼近他的臂彎,笑看前方空無一人的街道。
宮凰玨就這樣陪著容喬逛完街,再陪著她回到了忠親王府裏。當他們剛剛踏步入門之時,溫潤儒雅的一道身影急急而來,差點撞到了容喬的頭。
“宮凰瑞,這是天降金錢雨了,還是地生金蘿卜了,值得你雙腳生了風火輪似的,連眼睛都抬一下,趕著去收金子啊。”
容喬站穩雙腳,雙眸燃火,她怒斥著宮凰瑞。
可憐的宮凰瑞,他明明隻是衣衫的一角飄到她的衣衫上,疊加了小小的一塊位置,碰都沒碰到她一下,就遭受到容喬劈頭蓋臉的一頓冷嘲熱諷,他冤不冤啊。
“大哥。”他溫潤的眼眸,水色汪汪,清若明泉,可憐兮兮地望著宮凰玨,期盼大哥能給他說句公道話。
誰知道——
“二弟,以後走路看著點,快跟你嫂子賠個不是,下不為例啊。”他臉部線條繃得緊緊的,冷冰冰的。
這——這是——
他宮凰瑞肯定是早上沒有燒好高香,所以才會招惹到這尊惡神,感受著宮凰玨飄過來的肅殺眸光,他隻能哀怨地上前一禮道:“嫂子,對不起,是二弟不小心碰撞了嫂子,實在是對不起。”
容喬向前走了一步,她抬手,想要拍拍宮凰瑞的肩膀,無奈空氣中突然凝結而起的一道冷光,直直地盯著她的手,刺進她的手背中,令她不由地縮回了手,她眼睛一眯,瞥了身側的宮凰玨一眼,發現他眼中集聚一道暗流。
奇怪,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變色了?真是搞不清楚他的腦袋在想些什麼。算了吧,未免惹得這個家夥發飆,容喬隻是悶悶地哼了一聲。
“就這樣吧,下次走路小心點。”她朝他懶散地揮揮手。
宮凰瑞卻像木樁一樣杵在她的麵前,一步不移。宮凰玨的臉更寒冷了,而容喬雙眸不由地微微眯了起來。
她眯起的縫隙中,一道亮閃閃的火色躍然而出。
“二弟,你還想怎麼樣啊?”
她伸出整齊而雪白的貝齒,看起來笑得很甜美很甜美,實際上卻似在磨牙齒,冷冷的風從她唇齒間的縫隙中漂浮出來。
宮凰玨渾身一哆嗦,好恐怖的嫂子啊,他巴不得馬上就離開這裏,離容喬遠遠的,可是他有事情要說啊。
可不可以等他將話說完整了之後,她再發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