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毘人解開了“帳”。
耀眼的日光猛地晃在禪院甚爾臉上,將他那雙暗綠的眼照得野性勃勃。
像隻馴不熟的狼崽子。
禪院直毘人看著看著,忽然笑了起來,兩撇英倫風的胡須隨著他的動作朝上揚起,和禪院近乎古板的恪守家風截然不同。
“你現在的表情和兄長真是一點也不像啊,甚尓。”他說道。
記憶裏甚爾的父親,他的兄長是個爽朗果斷的男人,隻可惜過於執著感情,最後竟然隨著逝去的妻子同歸,隻留下兩個尚未足月的孩子。
情深不壽,對於禪院而言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他對這位兄長的記憶格外深刻。
笑罷,禪院直毘人繼續說道:“被欺負了?要和我告狀嗎?”
禪院甚爾“嘁”了一聲,昂首挑釁道:“我會自己解決。”
禪院直毘人又笑著摸了摸胡須,口吻卻變得低沉了幾分,“那就好,就算你來叫委屈,我也不會出手的。”
“在禪院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的生存法則,誰也無法違背。”
被甚爾藏在身後的鹿伏兎砂糖聞言,皺了皺眉,很明顯這人的話不是在打趣,而是在陳述事實。
這意味著,無論甚尓被欺淩也好,或是他反抗欺淩也罷,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會為他出頭。
狗屁不通的生存法則,鹿伏兎砂糖對此嗤之以鼻。
甚爾可不是一個人,從今天起,他就是她心愛的崽了!
這樣想著,她悄悄伸出兩隻爪子輕輕環住了小孩兒的腳踝,試圖讓他感受到自己溫柔而偉大的“母愛”。
不得不說,她的“母愛”確實很有效果。
禪院甚爾對禪院直毘人這番話根本沒聽進去,他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腳踝上。
“她”的體溫比人類低,卻不至於冰冷,反而是一種上好美玉般的溫涼質感。緊緊抓住他腳踝的感覺,讓他忽然升起了一種自己在被需要、被索求的滿足感。
“她”是在害怕嗎?
黑發正太抿了抿唇,背過手輕輕撫過身後被他藏起來的神明,無聲安慰。
——別怕。
禪院直毘人見小孩兒垂著眼,沒什麼反應,也不再多說什麼,將話題轉到了別處:“從明天開始,你要繼續到學堂來完成基礎教育。”
聞言,禪院甚爾抗拒地皺起眉,厭惡道:“不去。”
禪院直毘人挑眉,嘲笑了一聲:“隨你,不過若是以後你連字也認不全,在外麵也別說是我禪院出身了。”
禪院甚爾語噎,他突然想起了昨夜自己認不出“她”寫的字,被嘲笑的事情了。
沉默片刻,小孩兒撇了下嘴,妥協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雖然他很討厭那群人,但是比起自己的厭惡,還是學會更多的字和“她”交流更重要。
禪院直毘人滿意了,轉身準備離開,剛走了幾步,他卻又突然停住腳,轉身頗為嚴肅地看向幾步之遙外的侄子。
禪院甚爾見狀,下意識繃緊了身體,暗綠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這位叔父,生怕他發現了自己身後的“她”。
禪院直毘人看著麵前甚爾防備的姿態,微不可查地歎息一口,緩聲道:“非術師者非人乃非絕對,但能鞏固禪院地位之人,卻必為術師。”
禪院甚爾麵無表情地聽著,毫無反應。
感覺到眼前尚且幼年的侄子的無聲抗拒,禪院直毘人也不再多說,徑直離去。
見到男人離開,禪院甚爾才垂眼,壓低了聲音詢問:“還好嗎?”
鹿伏兎砂糖看著自己被嚇軟的爪子,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該不該老實交代。
她一點也不好啊,她這也太拉了!
咒靈倔強地試圖依靠十幾隻軟不拉幾的爪子行動,但是毫無作用,她真的被禪院直毘人的回頭給嚇到了。
那個人的眼神朝她掃了過來,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是她很害怕被除了甚爾以外的人發現。
她是咒靈,一旦被咒術師發現,隻會被毫不猶豫地祓除。
她怕死,也不想死。
想到忽然她會有一天消失在空氣裏留不下任何存在的痕跡,像那隻傻呱一樣,她就忍不住想要躲藏起來,避開一切的危險。
所以說,為什麼要選中她啊……
鹿伏兎砂糖憂鬱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