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未央向那女人靠過去，當然他十分小心，那女人眼睛裏還殘留了那麼一點警惕。
在離那女人大約兩三步的距離時，張未央停下了腳步。這是一個危險的距離，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距離。
特別是兩個陌生的男女，在這個距離內，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當然，也有可能什麼都不會發生。
“你知道我是誰，而且還知道得很清楚，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張未央柔和地說。
那女人在角落裏再次扭動了一下軀體，“我叫王玉珍。”王玉珍小聲地說，但聲音依然甜美，依然讓張未央的心裏升起莫名的暖意。
“這麼說你不是李家村的人？”張未央問。
“你很在乎我是李家村的人嗎？”王玉珍反問道。
“這怎麼說呢？”張未央搜索著詞語，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可能是因為我是李家村人吧。”張未央說，但他這句話卻沒有底氣。
“你真算是李家村人嗎”王玉珍再次反問道，並從眼睛裏忽然射出了兩道光。
這讓張未央十分窘迫，看來王玉珍早把他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張未央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王玉珍很不簡單，雖然他看不清她的臉，但他卻逃不開她的眼睛。
王玉珍的眼睛就象一張網，而他張未央現在正在那張網裏掙紮呢。王玉珍的話看似平淡，實則犀利。
她的兩句看似輕飄飄的反問，卻是棉裏藏針，針針刺中張未央的要害。
張未央其實有很多話要問，有很多迷團需要解開。比方說她怎麼一個人住在這個“鬼屋”裏？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麼回事等等。
但他沒有急於問她，這並不是說怕她不說，而是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件事迫在眉睫，那就是他要給王玉珍做一個檢查。當然，這需要王玉珍的配合。
“我必須給你檢查一下。”張未央說。
他看著王玉珍的眼睛，心想王玉珍不一定會願意，他還想著如果她不同意他怎樣才能說服她。
“我知道。”王玉珍輕輕地說。
這倒有些出乎張未央的意料。“我知道”就說明她不僅願意，而且還明白檢查的重要性。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張未央心想。
張未央環顧四周，他發現了一張長長的案桌。
他仔細檢查了那張案桌，覺得它雖然有些年代了，但依然十分地結實牢固。
“你能躺到這上麵來嗎？”他問道。
王玉珍沒有回答，但她一下就從那個角落裏站起來，動作十分麻利。
王玉珍三兩步就來到了案桌旁，接著利索地爬上了桌子，躺在了上麵。
“你還真是看不出將要生產呢。”張未央誇讚道。
王玉珍笑了，雖然張未央看不清她的臉，但還是明顯地感到她在笑。
這是一種“真的”笑，這種笑先是從靈魂深處開始醞釀，繼而在身體的各個地方開始彌漫，最後散發到空氣中，感染著它碰到的一切事物。
這種笑你可以觸摸，可以隨便伸手抓一把在手裏，感覺它的實在。
當然，還有一種“假的”笑，那種笑沒有經過靈魂的雨露滋潤，所以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是笑，卻很冰涼。
這種檢查是很簡單的，但對張未央來說卻很麻煩，因為他沒有工具。
他那個紅色的醫療箱還被他小心地藏在床底下，就連李翠兒都不知道。
沒有聽筒，他還是用耳朵聽了一下孩子的胎音。沒有其它工具，他還是給王娛珍做了必要的仔細的檢查。
王玉珍很配合，動動身體或者舒展雙腳，這一連串的動作極其自然，使得張未央的檢查十分順利。
“我摸到了小家夥的頭，一切都很好，”張未央站直身子說，“那小家夥十分地不安分呢。”
張未央感到王玉珍又笑了，雖然還是看不清她的臉，但她的笑如冬日暖陽，讓人無比舒暢。
“我快生了嗎？”王玉珍柔柔地問。
她從案桌上一翻身就到到了地麵上，張未央吃了一驚，王玉珍居然很高，幾乎與張未央的耳朵一般高。
而且更讓張未央吃驚的是，他又聞到了一絲山茶花的淡淡的幽香。
這讓張未央有些激動，他好想看看她的臉，但他說不出口。
“是的，你快生了。”他說，“可能就這兩天吧，你放心，我會一直在這裏陪你的。”
“我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怕？”王玉珍問。
“怎麼會，”張未央說，“你其實很好看。”他說了假話，他還沒看清她的臉呢。
但他卻覺得他的話是由衷的，因為那山茶花的香味，因為那清澈的眼睛，因為那清脆的聲音，還因為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暖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