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未央的頭皮一陣發麻,一股神奇的電流在他身上擴散開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身體以及思想仿佛被“凍結”了。
但他隨即清醒過來,而且特別清醒。他看見那隻可怕的腳動了一下,是的,他看得十分清楚,那隻腳試圖縮回到張未央的視線範圍之外。
這就向張未央無意中傳遞著一個顯而易見的信息,其實“那隻腳”是害怕被張未央發現的。
張未央鎮定了下來,他甚至想笑,而且差不多就要笑出聲來了。看著那隻“怯懦”的腳,他覺得非常有趣。
那隻腳被一個“思想”控製著,它的怯懦就是那“思想”的怯懦。而那思想的後麵當然是一人,那個人躲藏在思想的後麵,躲藏在其腳的後麵,也就是說那個人比他的思想和腳更加地怯懦。
張未央認為沒有必要去驚動那個人,因為他已經在“思想上”把那個人打敗了,他已經是“勝利者”。
當然,勝利者就必須要有勝利者的姿態。於是他不再理會那隻怯懦的腳,他忽然想到王玉珍需要一床被子,而且還需要一些草紙,這些草紙在接生時是必須的,因為王玉珍會流很多血呢。
好在張未央還有一床新的被子,那是他與李翠兒結婚時兩人精心挑選的。那紅色的緞麵上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象征著富貴與美好的生活。
那上麵還繡著幾隻栩栩如生的鴛鴦,代表他與李翠兒甜蜜的愛情。
他還記得李翠兒非常喜歡那些鴛鴦,而他當時卻故意說:“那有什麼稀奇,不就是幾隻鴨子嗎?”
李翠兒急了,使勁捶了他幾下,說:“那不是什麼鴨子,那就是鴛鴦。”
張未央覺得“那隻腳”的主人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賊,那就是一個“奸細”。當然這純粹就是他的感覺,並沒有證據支持。
當他把“那隻腳”的目的“看穿了”,就忽然對其失去了興趣。
因為他認為“那隻腳”不會在他家裏得到什麼,就算他判定失誤,那就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賊,那麼,不好意思,他張未央家裏實在沒有什麼好偷的。
他出得門來,把“那隻腳”大方地留在了屋裏。
天快黑了,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地在天空中零亂地盤旋了一陣,飛進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去了。
這時的李家村顯得那樣的平靜,那樣的祥和,宛如一個神話般的世外桃園。這種情景是真實的,真實得可以觸摸,可以親吻。
但這又是一種假象,至少在張未央看來是如此。因為張未央感到了不安,但沒有人與他“分享”那種撲麵而來的不安,他是孤獨的,他已經被李家村人邊緣化了。
當張未央趕到“鬼屋”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盡了。
“小男人”早就發現了他,但它故意“冷落”他,它並沒有發出叫聲,而是緊靠在王玉珍身邊,眼睛在黑暗中向張未央射出狼一般的光來。
張未央忽然聽到了一絲微微的,“陣痛開始了嗎?”張未央看不見王玉珍,但他知道那痛苦的哼唧聲是她發出來的。
“該死,”張未央罵道,“沒有燈怎麼辦呢?”他可不能摸黑給王玉珍接生。
“我這裏有些鬆脂,你有火柴嗎?”王玉珍在黑暗中說,聽聲音底氣還不錯,張未央稍微放下了心。
“當然有,”張未央激動地說,“還好你竟然有鬆脂。”
其實鬆脂就是鬆樹上的那些“疙瘩”,也就是那些包塊,那裏麵滿是“鬆油”,點燃起來比蠟燭還要明亮,而且還會散發出淡淡的幽香,山裏人常用其代替煤油和蠟燭,是大自然的慷慨饋贈,確實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張未央向王玉珍所在的方向摸過去,其實這並不難,因為循著“小男人”眼裏發出的綠光就行了。
張未央點燃了鬆脂,屋裏整個地亮堂起來。王玉珍看見張未央帶來的東西,臉上露出了安慰的笑。
張未央立即來到王玉珍身邊,這時“小男人”竟然“容忍”了張未央的行為,它的眼裏顯得有些不安。
它看了看王玉珍,又看了看一臉關切而且十分嚴肅的張未央,預感到將要發生什麼重要的事。
張未央把那床被子鋪在那張案桌上,王玉珍看見了那上麵盛開的牡丹花和那幾隻生動的鴛鴦。
“好熱情的花,”她感動地說,“好美的鴛鴦。”
張未央盡量在臉上展開笑容,他知道麵對一個產婦,首先是讓她放鬆。
而醫生真誠的笑容,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奇妙效果。
這時王玉珍紅著臉說:“我想要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