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未央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蟲婆的脊背，蟲婆風中殘燭般搖晃了幾下，又複歸原位。
忽然，張未央覺得有人在悄然扯他的褲腿，他心中大駭，低頭一看，竟然是怯生生嬌滴滴的“一豆”。她眼神迷離，淚痕爬蟲一般，在她明豔的臉蛋上蛇行而下。
她胸部上鮮豔的旭日豆蔻花瓣，已然漸漸枯萎，再不能掩玉。
“二豆”“三豆”相擁而泣，香肩聳動，惹人頓生無限愛憐。她們胸前的旭日豆蔻花瓣，隨著她們身體的抖動，紛紛飄然歸入塵土，她們身體本色的美豔令人不敢直視。
張未央不禁心中悲愴，他想起美玉般的“四豆”，她與眼前三個嬌嫩純真的豆女一樣，正是花蕾初放時，蝴蝶羨其美欲來，蜜蜂聞其香欲采。
但轉瞬間玉香已然縹緲，卻隻剩下森森白骨，真是可憐可歎哦。
“一豆”悄悄指了指無聲無息的蟲婆，幽幽的眼神瞟向張未央，似乎在詢問蟲婆是否還活著。
張未央攤開雙手，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一豆”示意張未央再去碰一下蟲婆幹癟輕飄的身體，張未央無奈地笑了一下，其實他也隻是咧了咧嘴，顯然那是表麵上的笑。他的心裏仍惶惶然，極不平靜。
“你們以為我老人家死了嗎？我還可以活很多年呐。”蟲婆又“活過來”了，驚得張未央連連後退，幾欲跌倒。
蟲婆又疾風驟雨般咳起來，她的頭在纖細的脖子上危險地晃來晃去，似乎隨時都會滾落到地上。
“一豆”更是一驚，臉上慘白，野李子般的眼仁漆黑閃亮。她不敢看池子的方向，偷偷用四根蔥白尖削的手指對著張未央晃了晃，張未央明白了，她是在問“四豆”的情況。
張未央當然不能告訴她“四豆”身上豆腐般嬌嫩的皮肉，已經被一群怪模怪樣的蟲子吃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骸骨。
蟲婆敲打了幾下竹杖，發出破碎的“啪啪”聲，像進了水的爆竹。
忽然，天窗口一陣喧囂，攪得人心裏十分煩躁。張未央仰頭看向天窗口，隻見十幾個猙獰的腦袋在拚命向下麵窺視。
張未央恍惚看到了勾形的喙，以及紅黑相間的羽毛。當然，也看到綠幽幽的狼一般的眼睛。
“時間剛剛好，”蟲婆自言自語地咕噥著，她想站起身子，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張未央試圖去扶她一把，但一想到蟲婆曾經采摘那朵人體蟲草花的拔地而起，以及她用腐朽兮兮的竹杖挑起那三個豆女時的快捷如風，他遲疑起來。“人老了喲，我的朋友們也該分到它們各自的一份了。”
蟲婆似乎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好不容易站了群起來。
忽然她身體一晃，眼看就要跌進池子裏去，張未央本能地伸手拉住蟲婆的飄拂的衣袖，隻聽得“嘶”地一聲，張未央手裏多了一幅糟朽的碎布，而蟲婆卻光著枯柴般的左臂。
張未央尷尬地舉著手裏蟲婆的衣袖，一股黴味撲鼻而來，他不禁打了兩個噴嚏，蟲婆幹巴巴的身體又是一陣飄飄搖搖，似乎是被張未央的噴嚏吹動了。
張未央有些後怕，他想要是他抓住的不是蟲婆的袖子，而是她枯枝般的手臂的話，那他手裏現在舉著的，恐怕就是蟲婆活生生的一截斷手了。
蟲婆顯然並不領張未央的情，她顫顫巍巍用竹杖在張未央身上敲打了一下，看來是在責怪他扯下了她的袖子。
她的眼珠又突出了許多，居然還在詭異地轉動。她又用手把眼珠塞回眼眶裏。這一連串的動作好像耗盡了她最後一絲精力，她喉嚨裏發出氣球漏氣的“嘶嘶”聲，聞之令人毛骨悚然。
她用那條光著的手臂在空中有氣無力地揮動了幾下，驀然一陣歡快的唳叫聲從天窗口傳來。
緊接著，一股怪異的旋風裹挾著十幾隻巨鳥向洞廳裏急速俯衝而來，它們用利爪抓起“四豆”的骨骸，箭一般猛然向天窗口飛去
。忽然它們鬆開爪子，“四豆”的骨骸從天而降，隻聽得一陣恐怖的“啪啪”聲，那些陰森森的白骨在堅硬的地麵上被摔得支離破碎。
然後那群凶悍的巨鳥再次俯衝下來，它們爭搶著，把地麵上的碎骨頭吃得一幹二淨。
“四豆”的骨肉徹底消失了，不知她的香魂是否在空中看見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蟲婆對那群怪鳥做了個不易察覺的手勢，忽然，它們撲扇著巨大的翅膀，衝向神情驚惶的張未央。
張未央驚駭地大叫一聲，但他的身體已經騰空而起，那群食骨巨鳥用尖利的爪子抓住他，向天窗口快速地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