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聲慘叫震顫著傳來,較之先前更加淒厲可怖。
張未央瑟瑟發抖,麵如死灰,他手裏的那把不鏽鋼剪刀哐當一聲掉在一塊石頭上,他彎腰在地上摸索著,他摸到了一灘黏糊糊的東西,他的剪刀就在那灘可怕的東西上。
毫無疑問,那是一灘已經凝固的鮮血,強烈的血腥味嗆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一把抓住剪刀,覺得枯葉間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地蜿蜒而來,那東西密密匝匝,羅網一般,很快就將他拿著剪刀的手緊緊纏繞。
他趕緊掙脫,慌忙站起身來,發現手腕上還依然殘留著細絲般的東西。他把手放到眼前一看,那一小段東西殷紅殷紅的,十分嬌嫩,他掐了一下,感到那東西極其脆弱,他明白過來,原來那些東西是一種嗜血菌,據說味道很是鮮美。
這種嗜血菌詭異奇特,它們的孢子平時潛伏在叢林腐殖層中,似乎在昏昏沉睡。
但遇到血腥就會猛然蘇醒,在很短的時間內,它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急劇生長,如若是碰到千年一遇的閨中女兒之血,它們更是瘋狂快捷地幾分中之內,就可以長成一朵朵紅豔豔嬌嫩嫩的血色蘑菇,人們稱之為女兒傘,是不可多得的珍貴山珍。
張未央記得小時候吃過一次這種女兒傘,那鮮美馨香的味道至今依然記憶猶新,難以忘卻。
他父親當時神神秘秘地告訴他,說是他得到山神眷顧,才讓他采到了一朵女兒傘,還說這種天上人間難道的美味可遇而不可求。
他還記得他父親當時兩眼放光,興奮得難以自抑。
他當時哪裏知道,這種嬌媚紅豔的女兒傘,竟然是用女人的鮮血染紅的。現在他明白之後,心裏一陣翻江倒海,幾乎就嘔吐起來了。
看來一切豔麗奪目的東西,都有其晦暗可怖的另一麵啊。
他被好奇心驅使著,再次彎腰探了一下地麵,果然觸手所及是一朵朵嬌嫩欲滴的女兒傘,宛如女人柔嫩光潔的肌膚一般,滑柔非常。
忽然,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從他手背上緩緩爬過,他悚然詫異,雖然目力所及,不過一尺,但他還是依稀看見那東西蛤蟆般大小,那東西行動遲緩,呆頭呆腦,皮膚皺巴巴的,正稀裏嘩啦地饕餮著美味可口的女兒傘。
張未央以為它一條四腳蛇,也就是叢林怪蜥。
但他的手背上沾染了黏糊糊的粘液,那東西好像還輕輕咬了張未央一口,然而它似乎隻是象征性地嗑了他一下,顯然並不想挑起無謂的爭端。
張未央倏忽間明白過來,那根本不是什麼叢林怪蜥,而是一條善於偽裝的枯葉蠑螈而已,這種長相醜陋的枯葉蠑螈一般來說是食肉動物,它怎麼會對女兒傘情有獨鍾呢?張未央百思不得其解。
黑霧依然鋪天蓋地,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消散,又一滴血滴到了張未央的額頭上,他倏然站起身子,用手抹去了額頭上的血滴,感到那血滴很稠很粘。
憑他作為醫生的經驗看來,那是一個可怕的訊息,說明那流血的人,血已經流到盡頭了。
一聲輕微的嘶叫之後,接下來是斷斷續續的哼哼唧唧的痛苦的哼唧。
“誰在樹上?”張未央壯起膽子問道。
但沒有人回答他,那哼哼聲像一根柔弱的蛛絲,飄飄渺渺,但剜人心窩。
張未央想爬到無花果樹上去看個究竟,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那無花果樹的樹幹極其光滑,而且不可摟抱,更為令人沮喪不解的是,這棵無花果樹上居然沒有藤蔓纏繞,真是咄咄怪事。
他想用剪刀在樹幹上鑿出梯步來,但那樹幹極其堅硬,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出渾身解數,直到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卻隻是在樹幹上弄出了幾道淺淺的刻痕。
他長歎了一口氣,頹然呆立在樹下,無計可施。
雖然他不知道那流血之人是敵是友,也許她是一個千方百計要取他性命的“懲罰者”,但他卻不能漠視她流盡最後一滴血淒慘地死去。
那哼哼聲已然蚊嚶般細微,宛如風中枯葉,看來那人已經命懸一線,張未央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
“你是‘懲罰者’嗎?”張未央仰頭問道。
“嗯……”樹上氣若遊絲地嗯了一聲,但隨後就無聲無息。
張未央心想,恐怕那個“懲罰者”已經香消玉殞了。
張未央驀然感到萬分失落,他知道那些“懲罰者”一個個如花似玉,正是花樣年華,雖然她們一直在不遺餘力地苦苦追殺他,但她們的逝去還是令他唏噓不已。
畢竟那也是鮮活的生命,還未綻放出最絢爛的花朵,就命歸黃泉,枯萎凋零,實在讓人扼腕感歎。
忽然,一個東西在他麵前蕩來蕩去,他不禁魂飛魄散,他隱隱約約看見,那是一張完整的女人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