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休不是傻子,他雖然知道自己遭了楊炎的暗算,卻也無可奈何,明明知道前麵的是一個陷阱,卻不得不清醒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掉到陷阱裏去。
皇帝雖然不願意把振武守將張光晟交給回紇人去處置,卻也不好讓他繼續鎮守振武。一來怕可汗動怒,二來怕張光晟跟回紇再起衝突,那就真的是火上澆油了,別弄得他沒法收場了。
既要平息回紇人的怨氣,又不能顯得大唐軟弱可欺,皇帝左右衡量,最後讓彭令芳擔任振武節度留後;同時下旨征召張光晟入朝並加封他為金吾衛大將軍。金吾衛大將軍是一個清貴的閑職,金吾衛的職責是保衛京畿安全,幾乎整個金吾衛都是為那些立了軍功又被剝奪軍權的將軍而設。
王保家跟著源休到了振武,還沒卸下節度使重任的張光晟將使者迎進節度使院,給他們接風洗塵。王保家已多年沒見過這位叔叔了,待得場麵上的禮儀過後,他立即上前給光晟行禮,光晟攙扶起他,王保家抬頭望著這位叔叔,不知不覺,張叔叔已蒼老了不少。
源休愣愣地看著張光晟和王保家,終於開口問道:“你們是親戚?”
王保家答道:“張叔叔和我父親是義結金蘭的兄弟。”
源休雙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瞪著張光晟,在他的印像之中,張光晟雖是軍人,卻長得英姿颯爽玉樹臨風,你偶然一眼瞥到了他,就忍不住移不開目光。這人怕已半百了吧?源休暗暗猜測著,雖然他年紀大了,卻另有一種滄桑的韻味,就像秋天經過霜的紅葉,絢麗燦爛不下於二月春花。這個人看起來還是很養眼,甚至並不比風華正茂的王保家遜色。
一個人長年身居高位,相貌又好,難免萬眾矚目。張光晟似乎已被人直勾勾盯成習慣了,在源休鉤子一樣的眼神下,他居然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相反,他抬頭朝源休微微一笑,像是回應他無禮的瞪視。
源休渾身一震,幾乎從坐椅裏跳了起來,光晟驚訝地問:“源大人這是?”
源休神情慌亂,連連道:“沒什麼,沒什麼。”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卻勉強維持鎮定。這次重見張光晟,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就像遊絲一樣嫋嫋搖曳,等他伸手去抓,遊絲就斷了。直到張光晟回以微笑,他才忽然抓住了那奇怪的飄渺的感覺:這眉眼這笑容,竟然依稀與那個令他一見傾心的娼家姑娘相似!
因為怕重蹈覆轍,源休翻身後,就再也不曾逛過娼家,然而那姑娘的音容笑貌他早已爛熟於心,就是閉著眼睛也能畫出來!源休努力定下心神,細細看去,越看越覺得有那麼一點相似。莫非,莫非張光晟不是她的情人而是她的什麼血親?
源休心亂如麻,好幾次欲言又止。此次他被楊炎陷害,前途吉凶未卜,說起來也是托這個張光晟的福,他奈何不了楊炎,就把怨氣全轉發到了張光晟身上,源休在心中早已將光晟詛咒了不下千百次。
庭芳自從被搬到百雀園去後,對源休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巴結討好,甚至親口拒絕了源休給她贖身的要求,源休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卻又無計可施,隻好贖了另外一個很會討人歡心的名叫孔雀的姑娘養做外宅聊以慰寂,雖然最後那個姑娘也被他前妻驅逐了,他卻沒覺得他有什麼對不起孔雀的。
源休咬緊牙,狠下心來,默默對那個曾經令他怦然心動的姑娘說:“牡丹,不是我源休無情,是你和張光晟負我在先!我不管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你們都對不起我,我也隻好對不起你們了。”
也是造化弄人,欣實雖也見過光晟幾次,卻總是匆匆忙忙,因為太過敬畏,她甚至不敢抬頭直視他,每次還沒對上他的視線,她就下意識地垂下眼簾。雖然欣實跟庭芳情同姐妹,竟然沒有發現他們父女相貌間細微的相似。怨氣滿腹的源休雖然發現了,卻覺得光晟父女都對他不起,所以他也要對不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