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晟回到臥室時,天已差不多快亮了,張夫人坐在床頭,庭芳枕著母親的肩膀,母女倆都睡著了,看她們這個樣子,隻怕是一邊聊天一邊在等他,聊著聊著瞌睡來了就睡著了。光晟輕輕拉起被子,給夫人和女兒披上,又悄悄走了出去,轉到書房歇息。
張瑾果然乖乖呆在房間裏養傷,光晟怕他一個人煩悶,問他看書不,張瑾說他不太喜歡,不過拿幾本來解解悶也好,說完又補充,“我不喜歡經史子集,你這裏有今人寫的傳奇沒有?如果沒有,搜神記世說新語之類的也成。”光晟倒還真有一本今人傳奇,張瑾點名的書也有,聽見他喜歡,光晟回到書房翻了好一陣才把那幾冊書找了出來。
張瑾在張家休養了半個月,半個月之後。一天早晨,光晟去給他送早餐時,發現張瑾已經離去了,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隻有幾行字:我走了,這些日子多謝收留,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當思湧泉相報。張將軍雖然施恩不望報,張瑾卻不能一笑了之。如果有機會,張瑾他日必定報君大恩!
這人倒是個君子!本領也不弱,隻可惜出生在李寶臣那樣桀驁不臣的藩鎮家裏,隻怕他這一生都難有出頭之日了。光晟歎了口氣,將那張紙箋揉成一團,丟到牆角的竹簍裏,開始動手收拾房間。因為張瑾身份特殊,光晟怕他不小心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如果讓仆人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傳揚出去,那就後患無窮了。結果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張瑾顯然很心細,走之前已仔細收拾過了,除了那張字箋,什麼痕跡也沒留下,就像這些日子這個房間不曾住過人一樣。
回紇的合骨咄祿毗伽可汗對殺了他叔叔的凶手張光晟恨入骨髓,眼見他居然還在京城逍遙自在做大將軍,可汗又不斷派譴使者向皇帝抗議,皇帝不敢得罪可汗,不得已,隻好把光晟又從金吾衛大將軍降職為穆王傅,以此安慰怨懟不已的回紇可汗。
保家身在喪中,庭芳不好去串門子,又怕他寂寞,就三天兩頭的給他寫信,向他報告自己的生活情況:中午吃了烤全羊;出去逛街買了對紅牙拍板回來;父親又出去喝酒了;新養的小花貓抓了我一爪子;教鸚鵡學會了兩首李學士的絕句;我想給你繡個荷包,隻是歪歪扭扭太難看了,拿不出手
看著心上人的關心問候,保家心裏甜蜜蜜的,他有時懶得回信,有時會給三四字五六字的評語,還是狂草的。庭芳偶然在書信中開玩笑地埋怨他:你這風格,倒像君主批聖旨呢。保家就給庭芳回了一行字:我隻做你一個人的君主,你就等著侍候我吧。庭芳看著這行字,不由自主臉就紅了。兩個大齡青年雖然不曾見麵,天天書信往來,不斷閑話家常,倒也樂在其中。
快樂的日子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快。這天,庭芳正在客廳練一個她新創的長袖舞,張夫人坐在一邊給她做觀眾,庭芳跳得入魔,張夫人也看得入迷。忽然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張夫人回頭看去,竟是光晟騎馬狂奔而來,他甚至到了府門口也沒有下馬,騎著馬直闖入門才停住,光晟翻身下馬,將馬韁繩一丟,他神情嚴肅,臉色相當難看,一言不發將大門“砰”地關上,緊接著上栓,動作一氣嗬成。
張夫人被他的神經質給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站了起來,舞蹈中的庭芳也發現了不對頭,愣愣地停了下來。光晟急匆匆步入客廳,那匹馬居然也緊跟在他後麵,大概是跑得太急,光晟呼吸不穩氣喘籲籲。
“發生什麼事了?”張夫人疑惑地問。
光晟卻沒有回答,隻是急急交代道:“立刻回房收拾一點細軟盤纏,出大事了,咱們要趕緊出京避難!”
張夫人聽到“出大事了”,她趕緊“嗯”了一聲,也來不及細問究竟出了什麼大事,她一言不發急急忙忙回房間去收拾東西。庭芳有點不知所措,怔怔地望著父親,光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怕。”
光晟大聲呼喚管家,管家不知出了什麼事,急急跑進客廳,光晟吩咐道:“涇原亂軍進城了,我要帶夫人和小姐出京暫避!家裏的仆人要走的趕緊讓他們走,留在家裏的要注意安全,如果亂軍前來搶劫,讓他們搶好了,千萬別和他們起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