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駱元光想招降徐庭光的同時,河東節度使馬燧已經招降了李懷光麾下的大將尉珪。
尉珪為李懷光鎮守焦籬堡,他的軍隊跟徐庭光互為猗角遙相呼應。馬燧招降尉珪後,接著又去招降徐庭光。
駱元光招降失敗氣呼呼回來不久,馬燧就往長春宮出發了,馬燧來到長春宮,吩咐隨從們停馬不前,他遠遠甩開隨從單人獨馬走到城下大聲呼喚“徐將軍”。
徐庭光久仰馬燧大名,對他敬佩得不得了,也對他忌憚得不得了,聽到馬燧叫他,徐庭光就跪在城樓上給馬燧行禮(看看這家夥對待駱元光的態度,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馬燧見徐庭光對他如此恭敬,知道對方已經心屈。俗話說“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徐庭光如此謙恭,馬燧也不敢托大,他高聲對城樓上的朔方軍說:“我受天子之命從朝廷而來,代表著當今聖上,請你們西向聆聽聖上的教誨。”
徐庭光於是率領麾下將士麵向西方跪倒磕頭。
馬燧一字一頓道:“列位都是朔方壯士,自安祿山叛亂以來,朔方軍一直都是力挽狂瀾的中流砥柱,是平定叛亂的先鋒軍,是保衛邊疆的長城。三十年來戰亂不息,如果給各處軍隊論功,馬燧敢說就你們朔方軍功勞最大!你們如今為何忽然拋棄你們的父兄和你們自己用熱血換來的榮譽?大家難道不知道造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嗎?今天,你們要能聽進我的話,不僅可以免禍,還可以謀取功名富貴!”
馬燧的聲音非常洪亮,語調緩慢,吐字四平八穩,雙方距離雖遠,城樓上的朔方軍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馬燧喊了半天,嗓子都癢起來了,他吞了口口水潤潤喉嚨。城樓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發話。徐庭光被他挑動心事,隻覺滿腹心酸,他咬著牙一聲不哼。
馬燧拍了拍胸脯再接再厲道:“今天,我是冒著生命危險而來的,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如果你們覺得我隻是在用甜言蜜語欺騙你們,我距離城牆不過幾步之遠,你們可以朝我放箭,我決不躲閃。”
馬燧說著就在馬上摘下護心鏡解開盔甲和衣衫,他指著自己毫無遮擋的精赤的胸膛說道:“你們還不相信我嗎?”
跪在城樓上的徐庭光虔誠地俯伏在地,許多朔方軍士都潸然淚下。
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徐庭光忽然絕處逢生,他再也驕傲不起來了,他含著淚站起身,吩咐屬下打開城門出來投降。
馬燧大大方方帶著幾個隨從進城,對剛剛還是他的敵人的朔方軍完全沒有半點疑忌,朔方軍對他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個激動地嚷嚷“我們又成為朝廷的軍士了!”
渾瑊本來挺瞧不起馬燧的,直到他接二連三兵不血刃招降了李懷光的兩個大將,渾瑊方才歎服道:“我一直不服馬燧,以為他跟我不相上下,他和李抱真聯軍平定河北叛亂,兩年都沒個結果,我一直想不通他跟魏博節度使田悅那仗到底是怎麼打的。現在再看他行兵製敵,確實有過人之處,看來是田悅能戰而不是馬燧無能,我以前真太小瞧他了,我比他隻怕還差得遠呢。”
渾瑊也真夠忠厚的,官都做到這個份上,還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毫無顧忌衷心稱讚堪稱對手的人呢?而他這一次輸給馬燧,隻怕還是輸在身份上,因為他也是一個胡人,一個讓許多有大漢人主義的漢人瞧不起的鐵勒胡人。
八月,馬燧移軍焦籬堡,準備進逼太原堡,太原堡守將吳迥不等他出發就棄堡而逃,留在堡中的將士望風而降,絳州守將也望風而逃,馬燧率領各路軍士渡過黃河,官軍八萬在河中布陣。
眼見馬燧兵臨城下,當天夜晚,李懷光在烽火台上點火召集軍隊對抗馬燧,不料各處駐軍都沒有響應,他的大旗也被軍士們換成寫著“太平”兩個大字的旗幟。朔方軍不願意再跟朝廷派來的軍隊開戰了,於是李懷光這個主帥就被軍士們拋棄了。
李懷光雖然早已料到他會有今天,卻也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他歎著氣,平靜地叫人請副將牛名俊單獨去他的中軍大帳見他。
牛名俊忐忑不安拜見李懷光,懷光端坐不動,他的寶劍橫在桌案上,懷光歎氣道:“名俊,你跟隨我這麼多年了,我剛決犯上,終於有了今天,自己把自己送上了不歸路,但我不敢把你們也都帶到這條路上去。現在開戰隻是徒增殺戮,我手上沾的血已夠多了,不能再讓無辜的弟兄們陪著我送死。你拿我的腦袋去見馬燧吧,他會饒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