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早過去了,又反複好幾次,觸動的感覺還是沒能找到。趙亦如反複跟他講戲,講得快要壓不住脾氣了,又不敢真壓不住,隻得撤到一旁冷靜冷靜。邢沛也很煩,就那麼短短十來秒的鏡頭,能有什麼觸動。
他下意識看了裴青還一眼,但也隻是短促的一眼,他不想把求救的信號表現得太明顯。不過裴青還還是接收到了,過去跟趙亦如說,讓他跟邢沛聊聊。
邢沛想起之前他跟譚曉歌單獨聊聊的結果,翹起一邊嘴角:“來了,裴老師的談話療法開始了。”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早熟悉了,聽邢沛這麼說,很給麵子地笑了起來。
裴青還倒是不甚在意,從攝影手裏要過來攝像機,指給邢沛看:“你也看看你真疼時是什麼反應,是不是隻會‘嘶~~嘶~~’。”
隨著裴青還對他惟妙惟肖的模仿,剛剛附和著邢沛笑的工作人員們笑得更大聲了。
他媽的,邢沛黑著臉,“裴青還罪狀”的小本本上又記上了新的一筆。他看鏡頭裏的自己,疼的那一下眼睛下意識眯了眯,帶動一側的臉部肌肉抽/動兩下,總之還挺生動的。
他把攝影機還給了攝像,轉頭問裴青還:“那‘觸動’要怎麼演?”
劇本上也僅僅隻是說‘林毅霄有些觸動’,但這種心理體驗要演員用麵部表情和肢體語言表現出來,還要盡量把握尺度,不能太含蓄,太含蓄觀眾看不出來,也不能過度誇張,那樣太虛假。這就是所有演繹中最大的難點,每個演員必須麵對的挑戰。
“這種內在情緒沒有具體的模板,每個人被觸動時的反應都不一樣,要想要最好的效果,就是把真正被觸動的樣子表現出來。”
“這場戲我沒辦法讓自己被觸動,那怎麼辦?”邢沛的確很難在這個場景裏投入真情實感,或者說他下意識在抗拒投入。
“那你回想一下你的相似經曆,看能不能有什麼新體驗。”
聽裴青還這麼說,邢沛突然瞪大眼睛,瞪了對方好幾秒,臉色嚴肅起來,語氣冷了下去:“你知道我什麼?”馬上手捏成了拳,“你調查我?”
“你誤會了,我調查你做什麼。隻是看你上午打架的動作很熟練,剛剛自己處理傷口那套流程也很熟練,再聯係你這脾氣……所以我想你對於別人的善意也不會是無動於衷那類人吧。”說完裴青還按了按邢沛的肩膀就走了。
邢沛看著裴青還的背影很不爽,因為他完全猜對了。
邢沛小學畢業跟媽媽一起去了美國,人種歧視什麼地方都有,他剛好成了美國學校最受歧視的對象-身材矮小的亞洲人,學習成績還很好,但偏偏他不是那種平白受欺負的脾氣,相反脾氣暴躁性格也不好,打架更是家常便飯。
媽媽身體不好,每次邢沛打架負傷就不敢回家,旅館也好,狐朋狗友的住所也罷,總之先湊合幾天,等傷好一些再回去。所以自己處理傷口也是家常便飯,一個小孩也沒辦法去醫院,他甚至還給自己小腿肚上縫過兩針。
中學是邢沛人生中的至暗時刻,現在他基本不會去想這些,然而就這麼突然被裴青還輕飄飄地提起來,那種久違的脆弱情緒籠罩著他,感覺糟糕極了。
如果他那時候不是一個人呢?而是遇到一個沈意這樣的老師。
邢沛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喜歡沈意這個角色,因為他就是林毅霄,而他少年時卻沒有沈意。
NG了七八次後,拍攝再次開始。大家都能看出邢沛情緒不太好,也不知道裴青還跟他說了些什麼,隻能按部就班地重複剛才的內容。
沈意給林毅霄處理傷口,結束後又往他臉上塗藥。特寫鏡頭裏,林毅霄注視了一會兒沈意,卻把他手撇開了,接下來垂著頭,低聲說道:“好了,別弄了。”
“再貼個紗布。”
“我說好了。”林毅霄突然提高了聲音,站了起來,又感覺剛才的生氣來得不妥似的,抓著衣邊解釋,“我沒事,不用貼。”
說完他撇開沈意,像要離他遠點似的朝另一個方向走,邊走邊打量著房間的布置。繞了兩圈,地方隻有這麼窄,還被一架鋼琴占據著,他也不能真的繞出沈意的視線,最後坐在了琴凳上。他揭開了鋼琴的大搖蓋,雙手放了上去,流暢的音樂聲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