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三千寵愛 (一)(1 / 3)

一、遺忘前塵

兩天了,香寶一直高燒不退。

送走了第七個醫師,衛琴陰沉著臉回到船上,在香寶身邊坐下。他抬袖輕輕拭去她額前密布的汗珠,又用手指沾了溫水抹在她幹燥脫皮的唇上。

剛剛那個醫師說,如果明天熱度還退不下去,香寶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衛琴握緊拳頭,狠狠一拳砸在船板上,船身略略搖晃了一下。不甘心,明明隻差一點,他就可以帶著她遠走高飛的。半晌,他站起身,看向對麵河岸上的白衣男子,他一動不動在那裏坐了兩天,仿佛已經化成了石像一般。

“香寶,你不是恨他嗎?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你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衛琴輕輕開口。

榻上的女子沒有動。

衛琴咬唇。

“範大夫,君上已經催過好幾回了,讓你隨他一同入宮見吳王。”史連走到岸邊,冷聲道。

範蠡還是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看著河麵,仿佛那裏藏著他魂牽夢縈的女子。原來失去心愛的人,是這麼痛。那麼當初,他從戰場失憶回來,香寶她……又該有多痛?

衛琴一直冷眼看著那個白衣男子,看著他靜靜坐在岸邊,他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香寶就在他對岸的船上。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漸漸黑了,衛琴開始坐立不安,醫師的話一直在耳邊回響,如果明天……如果明天熱度還是無法退下來,那麼她……

天快亮的時候,衛琴終於衝出船艙,去找越女。如果是越女的話……一定可以救她吧。雖然很想將香寶藏在身邊一輩子,不讓任何人知道,不讓任何人看見,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死去。

吳宮內,夫差正坐在亭中,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著書簡,閉著眼睛假寐。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側。

“大王,越女出府了。”來人稟道。

聞言,夫差緩緩睜開狹長的眼睛,唇邊勾起一抹笑:“跟著。”

“是。”

那道黑影剛剛悄失,便有宮人匆匆走進亭中。

“大王,勾踐等人已在殿中等候多時了。”

“唔,讓他繼續候著吧。”夫差放下手中的書簡,站起身來,“寡人另有要事。”

“是。”

於是,在勾踐他們在宮中枯等的時候,這位“另有要事”的大王已經出現在蘇州河畔了。

剛跳下馬車,便有人迎了上來。

“在哪兒?”夫差四下看了看,道。

“就在前麵一艘船上。”那人弓著腰領路。

船艙內,越女剛剛給香寶診過脈。

“她怎麼樣?能不能治好?”衛琴急問,麵色竟然比躺在榻上的香寶還要難看幾分。

“很險,如果再晚一點,就沒得救了。”越女看了一眼衛琴,麵上帶著幾分不滿。

衛琴自知理虧,不語。

“那就是有得救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憑空響起。

越女和衛琴都是一怔,忙雙雙轉身下跪,口稱“大王”。

“越女。”夫差走進船艙,安安穩穩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全當自己家了。

“在。”

“她什麼時候能醒?”

“好好調理的話,快則三五日,慢則……”

“嗯?”

“三五年。”

夫差略一皺眉:“既然如此,就接回宮中好好調理吧。”

衛琴聞言,幾乎就要起身反對,卻被越女拉住。夫差全當沒看到,招呼招呼就把美人帶進宮了。

香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夢見自己一直在蘇州河裏飄著,蘇州河的水很涼,凍得她直哆嗦。

有一雙溫暖的手在她的臉上遊走,癢癢的。香寶皺了皺眉,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睛,太過明亮的光線讓她一下子無法適應。

“啊呀,我的美人終於醒了!”一個歡天喜地的聲音響起,然後香寶感覺自己被緊緊抱住。

抱得……很緊,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放……”香寶困難地張口,聲音暗啞。

“你會講話了?”夫差鬆開她,很驚訝地盯著她瞧。

好不容易被鬆開,香寶咳了一下,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狠狠喘了兩口氣,才抬起頭來瞪他。隨即她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男子,一身張揚的明黃色長袍,黑色的長發隨意散在肩上,還有那張臉……

他分明是……

“美人,看什麼呢?”夫差揚了揚眉,好心情地道。

“你……”她呆了呆,才繼續道,“很漂亮。”

夫差聞言,怔了一怔,隨即大笑:“謝美人誇獎。”

“這是哪兒?”左右看看,她疑惑地問道。

“你的寢宮。”夫差笑眯眯地道。

“寢宮?”香寶姑娘一臉茫然。

“嗯。”

“那……你是誰?”

夫差聞言,頓了頓,眯起眼睛湊近她:“你不記得寡人是誰了?”

“我……”她忽然抬手抱住腦袋,一臉痛苦狀,“我是誰……”

“嗯?”夫差一臉懷疑地盯著她瞅了半晌。

香寶縮成一團,拚命發抖。

“來人!傳越女。”夫差皺眉大喊。

越女的診斷結果是:香寶外傷已愈,身子已無大礙,至於聲音為什麼會突然恢複,又為什麼會失憶……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失憶?”左手食指輕輕敲擊著桌沿,夫差挑眉,聲音微揚。

“是。”越女低頭道,“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但從表麵來看,的確是失憶了。”

“從……表麵看?”夫差側頭,狐疑地看向坐在榻上一臉茫然的女子,漆黑的雙瞳,蒼白的麵頰,仿佛玉石雕成,卻無一絲生氣。

感覺到夫差的目光,香寶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唔,寡人明白了,你且退下吧。”揚了揚袖子,夫差淡淡地道。

越女低頭退下,走出門去。

“你們,也都下去吧。”揮袖趕走隨行的侍女,夫差側頭看向那個縮在榻上的家夥。

沒錯,是縮在榻上。剛剛還端坐著的香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整個人都縮到榻上,雙手抱膝,蜷成一團,看起來可憐極了。眼見著夫差站起身走向她,香寶嚇得驚喘一聲,手腳並用,以極快的速度爬到最裏邊。

“過來。”夫差站定,招了招手。

漆黑的雙瞳裏滿滿都是恐懼,香寶瑟瑟發抖,仿佛受了驚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