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鄭旦有孕
香寶小產的事情傳到範蠡耳朵裏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
“我們廢了那麼大的力氣,也沒能讓夫差和伍子胥徹底反目,看來,必須用她了。”勾踐淡淡道。
“今年冬天,很冷。”範蠡看著窗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文不對題的話。
今年冬天,的確很冷。
香寶的袍子做倒是做了,但是根本沒辦法穿,她的針線活,從來都是令人不敢恭維的。
自從那一晚之後,夫差夜夜留宿醉月閣,隻是從來不碰她,隻抱著她入睡。香寶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
直到那一日……
“你說什麼?鄭旦懷孕了?”香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
華眉點頭,憂心忡忡。
“她……最近變得有些不一樣。”香寶小心斟酌著語句,“你知道是為什麼嗎?那一晚,史連為什麼會帶著刺客出現在她的園子?他們的目標是誰?”
華眉掩住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慌:“哪裏有什麼不一樣,她分明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被眼前的榮華富貴迷住了雙眼。”
“她說……她隻不過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香寶緩緩開口,留意著華眉的神色。
華眉皺眉:“你信她胡說八道,分明是借口。”
於是香寶再沒說什麼。送華眉離開後,香寶緩緩回到榻上坐下,兀自發愣。呆呆坐了一個下午,她也沒有理出什麼頭緒來。
“天冷,小心凍著。”梓若關上了窗,拿了毯子蓋在她的腿上。
香寶點點頭,倚著榻,一不小心睡著了。
有一雙擾人清夢的手在她臉上輕輕地刮著,香寶皺皺鼻子,不悅地睜開眼睛,是夫差。
“你在這裏做什麼?”香寶揉揉眼睛,嘟噥著坐起身。
“看你睡覺。”
停下手,香寶額前一堆黑線,睡覺有什麼好看的。
“今天華眉來跟你說了什麼?”
“哦,她說鄭旦懷孕了。”香寶起身,發現天都黑了,她竟然睡了一個下午,真是豬。
夫差微微蹙眉。
“幹什麼這副表情?你不高興嗎?”香寶回頭,訝異,隨即笑著揮了揮手,“放心啦,我才沒有嫉妒呢。”
夫差淡淡地看著她:“有什麼好高興的,能不能生下來還不知道呢。”
香寶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餓不餓?”語氣一轉,他忽然道。
明明知道他每次轉移話題都來這一招,但香寶從來都是不爭氣地立刻點頭,反正她對這個話題也沒有興趣。
天黑了,鄭旦坐在房中,輕撫著微微突起的腹部。夫差沒有來,自從那一日在園中撞見那個假冒西施的女人,他已經三個多月沒有來了。
掌心暖暖的,那裏,有一個小小的生命,鄭旦不自覺地微笑。原來當母親,可以這樣幸福。
“夫人夫人,大王來了。”侍女匆匆跑了過來,稟道。
鄭旦有些驚訝,但心裏是極高興的,她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鬢發:“快準備晚膳。”
站在風口迎接,因為有孕在身,鄭旦披了毛皮大氅禦寒。遠遠的,夫差走了過來,隻一個人,沒有帶隨從。修長的身軀帶著君臨天下的氣派,那個男人,是她腹中孩兒的爹爹。這樣一想,鄭旦的眼中帶了不一樣的神采。
“夫人。”他走到她麵前,唇角含笑,“天氣這樣冷,怎麼站在風口?”
“臣妾在這裏等大王呢。”鄭旦偏了偏腦袋,笑道。
“夫人一笑,連這寒冬都要被融化了。”夫差伸手,替她係緊了領口的帶子。
鄭旦垂下眼簾,臉上帶著羞怯,沒有注意到夫差唇角的笑意未達眼眸。
“進去吧。”
“嗯。”
夫差攜著鄭旦進屋,屋裏的青銅爐內燃著炭火,很溫暖。
“大王用過晚膳了嗎?”鄭旦輕問。
夫差掃了一眼桌子:“還沒。”
“那臣妾侍候大王用膳吧。”鄭旦笑道。
夫差在桌邊坐下,看了看四周:“都退下吧。”
眾人依言退下,鄭旦驚訝,“不留著他們侍候嗎?”
“有夫人就夠了。”夫差揚唇。
聞言,鄭旦立刻紅了臉。
夫差抬手,舉起杯子飲了一口:“好寡淡的味道,沒有酒嗎?”
“大王稍待,臣妾這就去取來。”鄭旦忙站起身,去取酒。
夫差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夫人慢些,小心腳下。”
鄭旦心中一暖,唇邊的笑加深了些許。夫差的眼眸卻是一點一點冷了下來,他一直看著銅爐裏燃著的炭火,直到鄭旦走出了屋子,才從袖中取出一包藥來,從容起身,投入鄭旦的杯中。
鄭旦剛出屋子,忽然想起沒有問他要喝哪種酒,忙折回去,還未踏進門,便見夫差起身往她杯中放了什麼。
心,傾刻間墮入穀底。扶著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鄭旦蹣跚著走出門去,麵色蒼白如雪。
“來人。”等了一陣,夫差有些不耐煩了。
“在。”
“去瞧瞧夫人,怎麼去了那麼久。”他淡淡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