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縱虎歸山(八)(1 / 3)

八、衛琴蓮心

越女聽說衛琴行刺失敗,被車裂於市的消息後,失手打碎了藥罐子。茫茫然蹲下身子,收拾著地上的殘渣,越女隻覺心痛如絞,耳中嗡嗡作響。

“越女在嗎?”一聲輕問傳來。

越女恍恍惚惚,沒有理睬。

“請問,越女在嗎?”

越女終於抬起頭來,看向眼前侍女打扮的女子:“我就是。”

“奴婢是館娃宮的侍女喜樂,我家夫人請您到館娃宮中替衛公子治傷。”喜樂道。

“你說衛公子?”越女瞪大眼睛,上前一步,“衛琴衛公子?”

“是。”

越女麵露喜色,忙點頭:“好好好,你快帶路,我這就去。”

車裂到一半給救下來的,除了衛琴也真沒第二人。

香寶坐在榻前,看著衛琴手足無力地躺在榻上,淚眼婆裟。越女仔細地查看他手腳處的勒痕,那些勒痕已經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若是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小心翼翼地上了藥,越女側頭覷了香寶一眼,一時想不明白她和衛琴是什麼關係,身為吳王妃子,怎麼可以大喇喇地放了一個男人在自己的榻上?

最離奇的是……吳王夫差正黑著臉站在一旁。

“越女。”黑麵王忽然吱聲了。

“在。”被嚇了一跳,越女忙不迭地起身應道。

“看看她。”指了指香寶,夫差道。

越女忙應了一聲,拿起香寶的手腕,替她把脈。

“隻是受了一些驚嚇,我開一副定神湯就沒什麼大問題了。隻是夫人的身體過於虛弱,需要好好養胎。”越女道。

“好好養胎?”夫差揚聲道。

“是。”越女忙點頭道。

“好好養胎?”聲音又拔高了幾度,夫差的眼睛卻是斜向坐在榻上挺著肚子的某個家夥。

越女意識到這一句不是問她的,忙噤了聲。

香寶被身後陰森森的目光盯得發毛,終於後知後覺地扭頭,抽噎了一下,可憐兮兮地點頭:“是。”

不一會兒,喜樂便按著越女的方子煮了藥。

“大王,伍相國求見。”

“讓他在外麵候著。”夫差淡淡道,順手接過藥碗,遞給坐在榻上紅著眼睛的大肚婆。

“大王!”說話間,伍子胥已經硬闖了進來,帶著一隊侍衛。

“伍相國好啊。”夫差揚了揚眉。

“大王,這逆賊本該已經車裂於市,為何竟會在西施夫人的榻上?”伍子胥指著躺在榻上的衛琴,極為不滿地大聲道。

“哦?”夫差淡淡地應道。

“他身為監國,本該在越國為王盡忠,如今卻擅離職守,並想刺殺大王,此等亂臣賊子,若不殺之,大王今後如何服眾?”

“伍相國。”香寶將藥碗遞給站在一旁的喜樂,忽然站起身。

伍子胥冷哼一聲,不屑理睬。

“你認識要離嗎?”香寶也不惱,隻問道。

“要離是為吳捐軀的大英雄,何人不知?”伍子胥雖然清高自傲,說起要離,卻也是一臉的敬意。

“當初要離為了成全苦肉計,殺妻成仁,伍相國知不知道他有一子二女尚在人世?”香寶淡淡開口。

“尚在人世?”伍子胥微驚。

“那一場浩劫中,那三個孩子傾刻間變為無依無靠的孤兒,姐姐帶著妹妹逃出生天,而那個小男孩……他在血裏掙紮,為了活下去,他在比武場表演殺人,那樣幼小的身軀,麵對那些比他強大數倍的對手……”看著伍子胥,香寶緩緩開口。

伍子胥略略動容:“他們現在在哪兒?”

“他。”香寶指向躺在榻上、神智未明的衛琴,“就是要離的兒子。”

伍子胥大驚,隨即冷哼:“你有何證據?”

香寶轉身,走到衛琴身邊坐下,抬手捋起他左邊的衣袖,他的左臂之上有一處刺青。

伍子胥當然認得,那是要離家的刺青。

“雖然是要離的兒子……可是他弑君犯上卻是事實!”伍子胥皺眉道。

“讓他戴罪立功吧。”夫差忽然開口。

“大王的意思是?”伍子胥看向吳王。

“讓他隨軍出征,伐齊。”夫差側頭,笑盈盈地看向香寶,“夫人,你說可好?”

香寶咬唇,半晌沒有開口,但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衛琴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房間裏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衛琴警覺房中有其他人在,忙支起身子:“誰?”

夫差隨手點起燈,映出半邊容顏,陰晴不定。

見是夫差,衛琴下意識地伸手,卻沒有摸到劍。

“為何要刺殺寡人?”夫差淡淡開口。

衛琴冷哼。

“你果真是要離的兒子?”

“你怎麼知道?”衛琴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為了救你,夫人親口說的。”

“是他的兒子又如何?”衛琴狠狠握拳,“為了他所謂的忠義,那個人可以殺妻棄子,身為他的兒子,是我此生最不幸的事!”

“那麼,作為她的弟弟呢?”夫差微微揚唇。

衛琴微微一僵,麵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

“她……說的?”

“你以為呢?”夫差笑了起來,“你以為寡人為何會讓你躺在她的榻上?”

衛琴咬唇不語。

“說吧,為何要刺殺寡人?”

“我恨不能吳國現在就亡了。那個人以性命去效忠的國家,若是亡在他兒子的手上,那豈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眼中滿是陰鬱。

“你說的這些話,足夠讓你死上十次了。”

“你以為,我會怕死?”衛琴不屑道。

“那你姐姐呢?今日市朝之上,她可是差點為你送了性命。”夫差冷眼覷他,“你若死了,她會傷心吧。”

衛琴咬牙不語。

“你弑君犯上,本該是死罪,念在你是要離的兒子,寡人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半月之後,隨軍出征伐齊。”不待衛琴反駁,夫差話鋒一轉,又道,“另外,寡人決定賜婚於你。”

衛琴大怒:“你敢!”

“放肆。”夫差的聲音淡淡的,“難道你想置你姐姐於萬劫不複之地嗎?”

“你!”

“因為她背著西施的身份,你們是姐弟的事實不能公諸於世。現在她為了救你,不顧自己的身份,你想毀了她的清白嗎?”

衛琴猛地頓住。

“你要記得,寡人不讓你死,不是因為寡人心懷仁慈,而是因為她不想你死。”夫差轉身,“你好好休息吧,明日夫人起來,若是見你不在了,估計會傷心吧。”

門關上了。

黑暗中,衛琴垂下頭,雙手握得死緊。

我喜歡她,我喜歡她,我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