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裏之外
越軍兵分兩路,範蠡領兵由海道入淮河,欲阻斷夫差的歸路;疇無餘、謳陽從吳國南境直襲姑蘇,勾踐親率中軍隨後。
消息傳到黃池的時候,盟會還未開始。
“大王,有人在帳外求見。”王孫雒匆匆走進帳中。
“什麼事?”夫差正低頭拭劍。
王孫雒快步上前,湊到夫差耳邊,輕輕說幾句。
夫差麵色微微一白,抿唇道:“讓他進來。”
“是。”
“見過大王。”來的是一個麵黃肌瘦的男子,看不準是什麼人。
夫差沒有開口,仍是低頭拭劍。
“小人就是來帶句話,西施夫人在姑蘇城門上吊著呢。”見夫差不理會他,那人頗有些無趣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道。
夫差原就蒼白的神色愈發地難看了起來,薄唇微抿,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結了冰。
“寡人討厭被威脅。”夫差抬頭,淡淡看了那男子一眼。
隻一眼,便讓那人顫抖,他開始後悔為了貪點小利而走這一遭了。
劍光一閃,暗紅的血濺在了帳子上。
“還有誰見過他?”淡淡瞥了一眼地上身首異處的屍體,夫差道。
“在我之前,還有幾個副將見過他。”王孫雒神色一厲,道。
“都殺了。”夫差收劍回鞘。
“是。”
“傳令下去,即刻起兵,奪下盟主之位,明日返吳。”
“是。”
吳王夫差連夜起兵,向晉國挑戰。適逢晉國內亂,吳王夫差順利得了盟主之位,班師回國。一路急行,因怕沿途列國得知越兵攻吳的消息中途阻擊,夫差一把火燒了宋都外郭以示威。
姑蘇城門上,吊著一個狼狽而蒼白的女子。城門下,一個紅衣獨臂的男子持劍而立,如孤狼一般守著城門上的女子。
多久了?香寶不記得了,神智有時清楚,有時模糊,卻始終放不下城門下那個執著到近乎偏執的獨臂男子。
香寶想,也許掙紮了那麼久,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天漸漸暗了下來,越軍圍在姑蘇城外虎視眈眈。
突然,遠遠一騎飛奔而來。
“是大王!大王回來了!”被越軍圍困的吳兵興奮起來,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旌旗烈烈,煙塵滾滾,長軀直入。
“是大王,大王回來了!大王回來了!”那個持劍抵著香寶脖子的男子手舞足蹈,大喊道。
夫差……
馬蹄翻飛,血染戎裝,那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開城門!”
一路策馬飛奔直入,夫差仰頭,望向那個雙手被縛、高高吊在城門上的女子,她臉上沾著血,長發糾結,卻還活著。
她……還活著。
“你們在幹什麼?”握緊了手中劍,夫差開口。
人群一陣騷動。
“大王!這個女人是越國的禍水!留不得!請大王處決!”
“哦?她是誰?”夫差淡淡問道,不動聲色。
“她是越人!害死伍相國的越人西施!”
“錯了。”夫差淡淡道,“她不是西施。”
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
“她是香寶,是為吳國赴死的英雄——”夫差眯了眯眼睛,緩緩開口,“要離之後。”
香寶迷迷糊糊地想,他果然是一早就知道了的。
“什麼?是要離先生的女兒?”他們交頭接耳,一時傻了。
“嗯,放她下來吧,否則九泉之下,寡人無顏麵見先烈呢。”夫差揚唇,眼裏閃過一絲晦暗。
先前爬在城門上拿劍挾持著香寶的男子怔了怔,伸手解下綁著香寶的繩子。夫差上前,將香寶牢牢接住,抱在懷中。
衛琴雙眼如狼,躍身上前,一劍將那挾持香寶的男子從腰間斬成兩段。
“大王!大王!”人群又驚又懼,又恨又怒。
夫差充耳不聞,狹長的雙眸猶帶著笑意,那笑意卻是透著刺骨的寒。
衛琴如瘋了一般殺人,周圍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他的臉上濺滿了血跡,右手的長劍透著妖異的血光。
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夫差抱著香寶,看也不看便策馬回宮。
吳國的議和書送到勾踐手裏時,他怒不可遏,狠狠甩在地上。範蠡站在一旁,麵色平靜如水,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王者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