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團子在頂著壓力和雲延煎熬獨處,莫錦辰則是掉入了屬於這個世界的雲延的心魔之中。
她之前有想過雲延的心魔是怎麼樣的,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多麼血腥詭異她應該都能接受。但出乎意料的是,雲延的心魔境內,非常的平靜。
四周的環境非常模糊,如同一幅以青灰色為底的水墨畫。天的顏色淡淡的,如同上好的青花瓷,有著清雅且哀傷的藍,卻又灰蒙蒙的,染了時間的霧色。
莫錦辰被這種顏色驚豔到了。那是怎樣的畫麵,又是誰調著顏料一點點塗抹上,如此完美又如此懷念。
身體自己動了起來,莫錦辰沒有抵抗。走過小巷,穿過走廊,穿過大廳,穿過間屋,來到最裏麵的房間。掀起珠簾,故人環桌而坐,熱鬧開懷,見莫錦辰進來,笑著舉杯,邊上溫著的酒蒸出青白的霧。
每一個人的身形服飾都非常熟悉,但臉卻看不清了。
雖然是雲延的心魔境內,但這些人莫錦辰也都認的啊。或者說,姬琛認的。能夠一個個叫出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喜歡什麼,擅長什麼,功法的流派是什麼。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們把酒言歡,有人吹著笛子,有人彈著劍,有人劃拳叫囂。
那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的歲月。那段時光,一群年少輕狂,誌同道合的少年相識相遇相知,驕傲且瀟灑地在世間上畫下傳奇的一筆。
但莫錦辰也能一點一點回憶起他們死的時候的模樣。折斷的本命靈器,血跡斑斑的身體,還有一個人蒼白的笑容,他笑著說不是你的錯,然後變成了碎片。
很多年了。
莫錦辰坐到座位上。她突然明白為什麼雲延破不了這個心魔了。
因為唯有這個時候,他才能見到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就好像他們還活著一樣。
莫錦辰拒絕了一個人遞過來的酒,就像雲延當年那樣,坐在人群中,一遍一遍細細打量著每一個人的模樣。這一刻她似乎和姬琛融合了,心裏帶著苦澀卻又酥酥麻麻的,帶著空虛又自欺欺人的愉悅。
可這短暫的愉悅過後,背後是一片虛無,愈行愈遠。
雲延到底哪來的自信,這種心魔,他解不開,姬琛就能解開嗎?
兩個人隻會一起陷進去。他不會是自己死在心魔裏不甘心,想拉著姬琛一起死吧?
莫錦辰搖晃著手裏的夜光杯,入手溫熱,杯內明若水,似有奇異光彩,琥珀色的酒漿像極了一人幹淨的眼眸。
見莫錦辰舉起杯,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明明看不見臉,但是莫錦辰就是能感受到那種目光,帶著說不出來的感情。
莫錦辰卻沒了下一步的動作。
沉默在蔓延,隻剩壺裏煮著的酒沸騰的聲音。
“我們來玩行酒令吧。”不知道誰提議了一句:“不過,普通的行酒令我是玩膩了,我們來玩有意思的。”
眾人紛紛應和,催促道:“你且快說。”
“我曾聽過一句詩,如今想起,卻不知如何接下去。”提議的那個舉杯笑道:“既然是我提起的,這行酒令自然唯我是主。從我邊上開始,誰能接下這句詩,我罰一杯;接不上,那人便自罰一杯,如何?”
眾人答應,那人笑吟吟地道:“那便開始了?”
“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輩催一輩。”
那人念這句詩的時候,沒了笑意,隻剩下荒涼。說罷他便將目光轉到自己的左邊,左邊的人思索片刻,幹脆地搖了搖頭,飲下了酒。
就這樣一個傳一個,繞了大半桌,沒有一個人回答出來。清脆的酒杯碰撞聲傳遞著,很快到了莫錦辰這裏。
莫錦辰看著自己的杯子,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的目的似乎就是讓自己喝下酒。
這詩......是好詩。
雁兒落帶過得勝令,沒人知道作者是誰,隻能把發現這首詩的朝代冠在前麵,輕輕淺淺在作者那行寫上元無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