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節日不多,除了每年六月舉辦的“建界節”(就是我第一天來到妖界撞到的那次。)、九月舉辦的“妖王大會”,最重要的就是新年了。雖然妖界沒有日夜,沒有四季,卻是有指示性信號的。每到白晝,妖界裏所有的油燈都會亮起,每到夜間又會自動熄滅。無葉樹的樹幹顏色可以指示四季;春天是青色的,夏天是紅色的,秋天是白色的,冬天是黑色的。
轉眼間已經來到妖界半年了,這個新年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因為我馬上就要和其他新妖一起參加我的“成妖禮”了。
除夕夜,我仔細裝扮了一下,正準備趕往妖界之眼,剛走出門迎麵卻看見黃尾跳了出來。
“呦,不錯啊,換新衣服啦!”黃尾一襲新衣,雖然顏色未有多大變化,款式卻變了,顯得神采奕奕。
“新年快樂!”黃尾說著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摸出一個檀香木的盒子。
“這是什麼?你送我的新年禮物?”我驚喜得差點掉出眼淚。
“當然——不是。這是先知婆婆送你的。先知婆婆每年都會給大家做一套新衣服,我去取自己的,順便也把你的取來了,怎麼樣,感謝我不?”
“就知道太陽不會從西邊出來。”我低聲嘟噥。
“你快換上試試,今年你要參加成妖禮,先知婆婆做的格外用心哦。”
我迫不及待地取出衣服旋了一圈換在身上,仍舊是通身的紅色,黃色的點綴,卻比先前的益加精致了,穿起來也很舒服,輕若無物。
黃尾道:“這衣服有兩層,裏麵的一層名曰‘變色錦’,先知婆婆說你身上會發光有時可能會有不便,屆時可將裏麵的一層變作黑色。”
“先知婆婆想的可真周到,我愛死她啦!——咦?你說妖界這麼多妖,她又不是哪吒,沒有三頭六臂,如何能做得這麼多衣服?”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知婆婆雖然沒有六臂,可她有八臂啊。”
“什麼意思?”
“白癡,難道你不知道她是一隻蜘蛛精嗎?”
“哦!原來如此。”可我還是大吃一驚,世上竟有如此慈祥的蜘蛛精,簡直顛覆我的認知。
邊說著,我們來到了妖界之眼。此時,望仙台上已經開始了精彩的表演。
“大小你也是隻鳥,歌聲應該不錯吧,不如為大家獻上一曲如何?”黃尾朝我挑了挑眉毛。
“沒興趣。好歹你也是條蛇,舞蹈應該不錯吧,不如來一個?”我用同樣的眼神望回去。
黃尾幹笑了兩聲:“還是算了吧,我這麼風流倜儻,英俊瀟灑,萬一哪個妖迷上我對我死纏爛打就不好了。”
死纏爛打?我撲哧一聲幾乎笑出聲來,心想萬一哪條不開眼的母蛇喜歡上他,對他死纏爛打……畫麵太美,我不敢看。
正聊著,突然響起了編鍾的聲音。我循聲音望去,看見是一隻蜈蚣妖在奏樂,他那揮舞的手臂看得人眼花繚亂,倒像是有千隻百隻。我不禁暗自讚歎,先天優勢果然強大。
樂聲猶如四季更迭而起,忽而繁茂忽而衰敗,春季的生機和秋季的肅殺都在有條不紊地更迭。那聲音忽然清楚忽然渾濁,忽滅忽起,忽高忽低,變化莫測,讓人感到莫名的害怕。
“這是什麼曲子?”
“《鹹池》啊。這可是妖界新年的保留曲目。”
正說著,雷霆乍驚,唬了我們一跳,樂音突然變化,猶如解除冬眠的蟲豸開始活動。
此時,望仙台下的妖精們開始了狂歡,在編鍾的樂音下群魔亂舞。
“我說,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你就別板著了!”黃尾伸出一隻手向我做出邀請狀。
是啊,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忘情一回也無妨,於是,我將手伸了過去。
樂音彌漫在妖界之眼,猶如日月照耀,有穀的地方滿穀,有坑的地方滿坑,塗抹漏縫,守護精神。
鬼神守在幽暗裏,日月星辰按軌道運行。斷在有盡處,連在無止上,望著它看不見,追著它趕不上,好似茫茫然站在田野空虛的道路上。形體充實內心空虛,隻好隨物宛轉,至於忘我,心意也隨之鬆弛下來了。
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編鍾還在奏響,像禽獸一般混相追逐,像草木一般叢聚並生,五音繁會而不見蹤跡,布散振揚而又暗淡無聲。聲音流動不固定在一個地方,又靜處在幽昏難窺的境地。或謂之生,或謂之死,或謂之開花,或謂之結果……使人迷惑不已。我和黃尾都沒有力氣了,氣喘籲籲地靠在一處,像喝了酒似的狂笑。新年就是有這個好處,讓你有理由將過去的一切都取名為“陳舊”,然後又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