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皓月當空。按說每天這個時辰將軍已經來了。將軍統領的軍隊紀律嚴明,他本人更是出了名的盡職盡責,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況,他是不會遲到的。
一陣風吹來,幾片落葉洋洋灑灑,秋天已經來了。我蹲下身去,撿起一片仔細打量:葉片是明黃色,葉脈卻是紅色的,像鮮血一樣刺目的紅。一片枯槁之下,我仿佛看到了動人的生機。我的目光追隨著清晰而又鮮明的葉脈從一點出發,繼而到達三個、九個、二十七個……無數個岔路口,直到辨不清晰,到達葉的邊緣。一切都化作了虛空,我陷入了茫然。
葉片颯颯而落,我聽見有人踏葉而來。抬起頭,正迎上將軍變幻莫測的目光。
“站起來。”
“不。”
“站起來。”
“我喜歡這樣看著你,從這個角度看,你異常高大。”我癡癡地,竟一不小心就說了心裏話。
“站起來!”他眼底波光一動,突然聲色俱厲。
我吃了一驚,因為從未見過將軍對我發這麼大的火。難道是我捉弄紫鳶的事情被他知道,他生氣了?
“站就站,反正腳也蹲麻了。”沒人給台階,咱自己壘一個唄!
我剛起身,還沒站穩,一隻大手就將我的脖子鉗了起來,結果我就成了他手裏的一個小雞仔。我沒辦法對將軍施展法力,隻是用力地捉住他的手臂想要搬開,誰知他卻好似瘋了般,一路將我迫到牆邊,我一時未料,呼吸越來越吃緊,他卻絲毫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將……將軍,有話好好說……”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君木啊,曼妃娘娘的侍女。”
“侍女?為什麼你身上會發光,為什麼你喜歡吃栗子糕?為什麼你叫方君木?”將軍低吼著。
“我生下來就會發光……喜歡吃栗子糕很奇怪嗎?名字是……是我娘取的。”
“哦?這麼巧嗎?”
“是的,一切都是巧合。”
將軍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你眼角的那顆淚痣也是巧合嗎?”
一瞬間,我愣在那裏。月光如雪,透過他深邃的瞳孔,我看見自己現在和前世的麵容,分開又重疊,重疊又分開,最後合為一體。左眼下方,確實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它跟著我這麼久了,我竟從未注意過。
“將軍……”
將軍的手漸漸鬆了,無力地垂落,他本人也漸漸冷靜下來,聲音變得喑啞:“對不起,或許是我認錯人了。”一股淡淡的淒涼。
我撫著疼痛的脖頸喘了好半天才緩過來。
“以後,我不會再來了,會有其他侍衛代替我。皇上那裏,我親自去說。”話畢,他留下一道漠然的背影。
將……將軍,你就這樣走了嗎?我癱坐在地上,喉嚨滯澀,說不出一句話來。
寒露濕衣,秋風落葉,分外蕭索。
是我錯了嗎?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方休,你會怎麼樣呢?
因為不知道答案,所以不敢冒險。
幾天過去了,我再沒見過將軍的身影,茫然不知所措,隻是每晚坐在將軍書房之上吹笛。笛聲依舊,隻是那道門,再沒開過。
這天,我等在將軍下朝的路上,卻見他看見我便遠遠地躲開。
“將軍!”我追上前去。
還沒等我開口說話,將軍便漠然道:“常言道,紅顏禍水,起初我還不以為然,現在我信了。以後,不要再在我麵前出現了。”
“此話怎講?我與將軍萍水相逢,雖然算不上相熟,也不致招來怨恨吧?還請將軍說明,讓奴婢死也做個明白鬼。”
“你家主子做的事你最清楚,又何必在我麵前裝無辜呢?”話畢,將軍頭也不回地離去。
我心裏納罕,四處打聽之下才明白,原來此事確實與瓔珞脫不了幹係。那個豬鼻子皇帝不知抽了什麼風,竟然要傾全國之力為瓔珞打造水晶宮。目前,地基已經打起來了,水晶也已經從全國各地陸續運往京城,無數黎民百姓將為此承受賦稅勞役之苦。
我們最最親愛的瓔珞公主是這麼向我解釋的:“他總纏著我,我厭煩不過,就隨口抱怨了一句,說自己從前住的可是水晶宮殿,誰知他真去造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支著下巴想了好久,終於想到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故事,人們都說褒姒是紅顏禍水,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隻要周幽王還在,沒有褒姒,還會有褒三、李姒、邢姒、沈姒,誰知道呢?所以,我堅定地站在了瓔珞這一方:“公主,你沒有錯,錯的是那個豬鼻子皇帝,可現在問題來了,黎民百姓會為此受難,將軍也為此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