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漂亮的劍,名喚靈犀,青銅所鑄,劍身一麵刻龍鱗,一麵刻鳳羽,劍柄刻著流雲。當它架在我的肩膀上,離我的脖頸不到一寸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我當然不是被嚇哭的,我之所以哭是因為執劍的那個人是將軍。
“你要殺了我嗎?”我沿著劍身轉過頭,凝視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哽咽地問道。
或許是被這隻感情太過脆弱的冒牌狼妖驚到了,將軍眼底波光微微一動,但又瞬間恢複了冷峻的表情,淩厲地道:“放了他!”
我的身體顫抖著,手也隨之顫抖,最後實在擎不住了,擒住石見穿喉嚨的手一鬆,一道血符就貼在了我的額頭,我便僵在那裏動不了了,隻有眼淚還在無聲流淌。
“妖孽,還敢跟我鬥!”石見穿露出一副醜惡的嘴臉,“來人,給我帶走!”
被挾走的時候,我的眼睛一直盯著將軍,企圖從他那裏獲取哪怕一絲熟悉的氣息,然而收獲的卻隻是無盡的失落。
曆史總是驚人的巧合,我再一次被關進了皇宮的大牢,不同的是,身邊沒了將軍,腳上的腳銬更大更沉了些,還被施了法。
皇上果然財大氣粗,給我安排了一個銅牆鐵壁的高級單間,防火防盜防流氓。
狼血的力量漸漸失效,我開始恢複原本的樣子。
我坐在角落裏,抱著膝蓋,盯著油燈幽微的光亮,感到深深的絕望。如果將軍知道狼妖就是我,我就是方休,還會那樣對我嗎?我本以為他早就猜出我的身份,可當他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時,我寧願騙自己他不知道我是方休。說到底,我不過是一隻微不足道的鳥罷了,或許在他眼中,我不過是個玩物,一直以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方休啊方休,你到底算什麼呢?
什麼都不算。
我斂身而起,輕點腳尖,忽然很想飛,可卻飛不起來。忽然想到一年前的監獄裏我曾經很想為將軍跳一支舞而不能如願,現在,就讓我把那支未跳的舞跳完吧,不過這次是為自己跳。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翻飛的紅裙,沉重的腳銬,一個人的悲喜。我不是凰鳥,也無法飛到你身邊。
轉啊轉,轉啊轉,直到累倒在又濕又潮的地麵,埋著頭不想起來。
“唉——”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俏的長歎。
我抬起頭,看見瓔珞嬌俏的身影,那抹豔麗的紅色此時顯得如此熟悉與溫暖。
“公主——”我一下子站起來撲進她懷裏,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奔湧而出。
“哎呀,行了,行了,怎麼說你也是隻成妖了,怎麼還這麼脆弱?”
“可我就是想哭——嗚嗚——”
“哭可以,不許在我身上抹鼻涕!”
“嗚嗚——我又不是鼻涕蟲,哪來的鼻涕——”
“看來這個將軍對你並不怎麼樣嘛!如今我是不能放心把你交給他了。也好,紅鱗隻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明天就是歸還的最後期限了,要我說這人間其實也沒什麼好的,走,我這就帶你回去。”
“不,我現在還不能走。”我推開瓔珞,擦了擦眼淚。
“怎麼,你還有留戀?”
“瓔珞,你聽我說,狼妖不是壞人,我之所以進來也是為了救狼妖,如果我現在走了,狼妖一家就會有危險了。還有,我要求你用女媧石把我繼續變成狼妖的樣子。”
“你瘋了嗎?我聽說他們明日午時就要把狼妖當街斬首示眾。你要是還留在這裏就真的成了替罪羊了。”
“怎麼會成‘替罪羊’呢?最多會成為‘替罪鳥’,隻要過了今晚,過了今晚就好了,狼妖就可以恢複法力了。”
“好吧,那我明天早上再來救你。”
“還有……”
“還有什麼?”
“狼妖的千年大限就要到了,他要是死了,她的妻兒怎麼辦?你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