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輛馬車行進的聲音,寂寞的回響在深夜幽靜的山道上,與落雪的沙沙聲,意外和諧的交織在一起。
乘著月色,雪道上馬車的轍痕清楚地映著。山間的竹林幽篁,幾枝斑駁。
“啪……”一輛馬車車轍碾過枯枝,車身微微震動,驚醒了原本深眠的人。
小手拉緊絲綢被褥,她靜靜的吸了吸車內混著暖爐熱氣的沉水煙絲,緩緩睜開眼。睡意朦朧的她還未清醒,微微轉了個身。
娘沉睡著的麵容忽然出現在她麵前,讓她驚了一跳。
一雙溫暖的大手捂住她的雙眸,然後擁住她,聲音帶著初醒的低啞,“涵白,怎麼醒了?”
“爹……”寇涵白感受到父親的溫度,睡意又向她襲來,她受著困,迷糊的問道:“還有多久呢?”
“幾個時辰就到,你再睡會吧!”寇平邦拍撫著自己寵愛的女兒,溫和說道。這夜裏他隻敢淺眠,一是怕意外發生,二就是怕涵白夜裏醒了,再也睡不著。
年關將至,寇氏一門無論老少外戚,都要一同去崇德山寇氏宗祠拜祭先祖。
今年恰逢寇氏宗長寇觀自大病初愈,決定提前到崇德山歸願。
寇平邦身為長子,一切都要他親自安排,不能出一點差錯。況且今年都帶著孩子,走這幾十裏盤旋山道,就更不能有一絲馬虎。
寇平邦閉上眼眸,等著涵白的呼吸漸漸平穩,才歎下一口氣,心裏凝聚著不堪的沉重。
宗長寇觀自決定帶著孩子們來祭祖,不僅因為孩子們都大了,更是因為皇帝下詔書,憑望寇家大姑爺丞相慕道權的殊榮,允許寇氏子孫到太學受教。
寇觀自要借著祭祖,教導子孫們一番,為了寇氏一門的榮譽,不得懈怠。
太學雖是榮耀,可是皇宮裏的規矩……寇平邦緩緩睜開眸,有些出神的望著燕幾上閃著幽光的銀玉暖爐,深深歎息。他身為左藏庫提轄,又怎會不知道聖上的用意。
隻是涵白呀,她的性子根本不適應宮裏的爾虞我詐,也保護不了自己。
“咚……”遠方的山腰上,一聲寒鍾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指微動,想著明日裏還有很多要事,也隻得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不再想這些煩心事。
冬日的晚雪寂靜的落著,逐漸覆蓋了馬車的轍痕,蜿蜒的山道上,又隻剩平靜無痕……
不知過了多久,喧鬧聲驚醒了她,涵白睜開眼,看到娘已經梳洗好,坐在軟榻旁,正幫她烘熱衣裳。
馬車沒有了晃動,顯然停下了。
“娘……”寇涵白軟軟的喚了聲,小臉露出笑容。
舒晚凝聽到女兒的聲音,側首回看她,眸中閃過笑意,看到她想要伸出手起來,卻立刻變了臉色,蹙眉低聲說道:“好好躺著,風寒還未好,可別再發燒了。”
涵白也低聲應了一句,心裏其實沒太在意。她的身子不好,自小體弱多病,這次要不是暗地裏和爺爺請求,肯定會被留在家中。
隻是啊,當初爺爺冷淡的語氣和目光,實實在在又傷了她的心。想到這裏,她心口微微一抽。
舒晚凝捂熱了衣裳,起身坐到涵白身邊,“換了衣裳就先把藥喝了,我們剛到宗祠,等會兒你讓姬大夫看看。”
“好。”乖乖的答應著,涵白坐起身,白嫩的肩剛暴露在清冷的空氣裏,暖烘烘的綢衣就被披在了肩頭。
迅速幫她著好衣衾,舒晚凝把涵白垂在額邊的發撩到耳後,慈愛的說道:“待會兒讓不離幫你梳頭,娘先去看看你爹。”溫柔的撫摸她的頭,舒晚凝又拿起一旁擱著的大氅為她披上,再三叮囑:“喝了藥才準下馬車,病再加深,娘可就再不讓你出來了!”
涵白乖巧的點點頭,目送她清雅的身影下了馬車,才緩緩舒了口氣。
“小姐!”站在馬車外等候已久的不離慢吞吞的掀了簾子,環視了一下馬車內極盡舒適的寬敞與溫暖,嘻嘻的笑起來,“奴婢好冷啊!”
“冷的話,圍著山道小跑幾圈,不僅能驅寒,還能強身健體!”寇涵白慢吞吞的說道,窺見車外還是煙紫的天色,隻好端起那碗熱乎乎的藥,努力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