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綽也知道他說的在理,無力地坐倒在隻剩軀幹的石凳上,原本上麵的裝飾盡被元嘉派人摳去,喃喃自語道:“你說宗越到底怎麼控製住他的,身體嗎?”
話音剛落,她隻覺得站在自己身前的道侶目光冷得像一簇冰。
其實不僅華綽不懂,宗越不懂。
有時候她看元嘉,真覺得他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揭竿起義的逆臣模樣,為此她早已做好看他謀反的準備。但他待她,卻一直是畢恭畢敬,甚至恭敬到她看不懂的地步。
她越來越看不明白這個男人了,明明最初找上他時,是因為他眼裏的歆羨和明亮如湖水般清澈見底。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或許是她太篤定自己的眼光。
不是不可以試探,她真言女神的神力還在,隻要她願意,沒有人可以在她麵前撒謊。
但沒必要了。
不知才恐懼,不知才樂趣。
她的心,比瑤海雲居的湖水還平靜。
創世神格陪著她,像夜空的啟明星,窗外,是崇陽域獨有的濃稠似海水的靈氣。
魔域。
謝亦握緊自己胸膛前方的衣襟,額頭冷汗涔涔。
“又疼了?”小月兒連忙迎上去。
她剛從魔域的集市回來。
謝亦點點頭,不確定說:“我總覺得這裏,有什麼東西在長出來。”
小月兒看了一眼,開玩笑道:“那個地方,能長什麼,總不可能長你的心吧。”
謝亦沒有說話。這一年來,他雖然神誌逐漸清醒,但有關過去的回憶,大多還模模糊糊存在腦海裏。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能說的話,越來越多了,和小月兒的交流,也越來越便宜。
小月兒道:“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同時也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謝亦看向她。
小月兒也不賣關子:“我打聽到你要找娘子是誰了,但壞消息是,她好像改嫁了,嫁的人還是我們這個階級觸摸不到的。”
謝亦重複:“改嫁?”
小月兒點點頭,將她從集市打聽來的有關宗越的訊息悉數倒向謝亦。
“反正現在就是,你的那位娘子不僅改嫁了,她後來嫁的那位仙界的殿下還死了,她現在是大權在握的……的……太後了。我們想見她一麵,沒那麼容易。”
謝亦目光平靜地說:“不管怎樣,我總要見她一麵的。不管是為她,還是為失去的記憶。”
小月兒點頭表示附和,隨後問:“怎麼見?我若是沒記錯,我們是魔域的平民,而她則是仙宗貴族中的貴族。”
謝亦看向小月兒,小月兒也眨著眼無辜地看向他。
謝亦:“……”
春去冬來,不管天上地下都換了人間。
“聽說魔域那邊換了新魔尊。”蒼瑤斟酌說,“他的名字你應該聽說過,是謝亦。”
宗越嗯了聲。若說當初景燁在世時,她已算得上是罕少外出。那這幾年,她完全稱得上是絕不外出。
蒼瑤有時候來看她,都想將食指放置她鼻下,探她是否還有鼻息。
她就像尊雕塑,端坐在窗前。
任窗外花開花落,她不動如山。
隻有偶爾蒼瑤、元嘉來時,她才會或是低眉或是抬眼看他們一眼。
蒼瑤分不清她是在修煉還是在琢磨,但這樣的她讓蒼瑤恐懼。
她甚少來看她,如果不是這次事關謝亦。
“他沒死,他還活著。”
似乎是嫌她聒噪,再她再一次重複她從華綽帝姬那聽來的閑言後,宗越才開口。
“我知道。”宗越說,“當初重妄魔尊帶來的屬下中,就有他。”
“你早知道?”
“是。”
蒼瑤問:“那你為什麼不說?”
“因為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宗越麵無表情說。
“無關緊要的人……”蒼瑤起身,蒼白著臉後退兩步,才說,“確實,對如今的你來說,他可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一個在凡間被她用來當做踏板的人,就算飛升大千界,又怎得她高看一眼?
“我要去找他。”蒼瑤說,“我跟在你身邊二十年,該為你和宗門盡的職責我都盡了。現在,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去找謝亦。”
二十年,縱使和景燁有過肌膚之親,她對謝亦的心從未改變。
她以為宗越的沉默代表著宗越的默認,卻在踏出門檻的一瞬,聽到身後傳來宗越淡淡的聲音:
“通知元嘉仙官,派人將蒼瑤仙子送回中千界。”
迎著蒼瑤不可置信的目光,宗越說:
“蒼瑤仙子,你不會以為,你每年來看我幾次,我們之間就有恩情、牽絆?”
當初留蒼瑤,不過是看在她願為門派犧牲的份上。
如今,她這份奉獻不再,宗越也沒必要再高看她。
送她回蓬萊,已是她對她最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