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生來不善言辭,沉默寡言。如今他深受重傷,更是想靜養。奈何一路少年喋喋不休,總是問他自身和神界的事。
他神遊天外,盡量忽略少年的聲音,卻很快被少年發現。
“喂,我救了你,我和你說話,你怎麼總心不在焉,隻會‘嗯’地應付我一聲啊?”
神子不說話,如果可以,他希望源華將他放回牢裏去。
見他還是不應聲,源華顯然有些痛苦,他煩躁地揪了揪自己頭發,鬱悶問自己身後背著的神子:“你怎麼回事?平時看守我那群仙官聽元嘉那個混蛋不跟我說話也就算了,你也不和我說話?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哎!”
神子聽過看守仙官稱呼取他血的那位首領“元嘉”,於是問:“你口中的元嘉,可是那位玄衣的仙官首領?”
“除了他還有誰?!”源華咬牙切齒說,“他是宗越的爪牙。當年,宗越處置我父親和我母親後,將我扔給了他。這些年,他名義上是我的師父,實際上是虐待我的歹人。他不教我仙法,不許旁人跟我說話,更不許我隨意外出。我恨死了他。”
神子卻不置可否,因為他看出源華一身仙法本領不俗。
源華讀懂了他的沉默,連忙解釋說:“你不會以為我這一身法術是他教的吧?才不是,我這身法術,是我伯祖父教的。”
神子疑惑看他。
源華道:“我伯祖父是昶雅仙尊,當初他留下一塊仙尊令牌給我父親。這塊令牌在對戰重妄魔尊時損傷大半,被宗越當做信物交予元嘉,最後流落我手裏。元嘉以為它無用,所以輕而易舉地將它交給了我,卻不知道,在這令牌中,還有我伯祖父的一縷亡魂殘留。這些年,他教我仙法,教我法術,我才得以在宗越、元嘉壓製的夾縫中生存下來,得以在今天從地牢中救出你。”
這番解釋倒算是合理。
神子說:“你那位伯祖父還真是厲害。”
他雖喪失神力,卻看得出源華被教養得比他在大千界見過的大多數仙人要厲害。
源華挺胸,驕傲說:“那當然。”
若伯祖父還活著,就不會有宗越牝雞司晨。
源華順利地將神子帶往了魔域,但接下來的事,他卻不知道怎麼做。
仙域是回不去了,魔域……魔域他也沒有認識的魔。也就如今仙魔兩域交界處人少,否則光憑他這身仙氣,就會被魔域的修士給抓起來吧。
“你的傷什麼時候能好?”
想來想去,源華決定先帶神子躲起來,等他傷好再說。
“不知道。”
聽完他的話後,源華有幾分泄氣。好在沒一會,他們就被巡邏的魔族抓了。
源華:“……”
“我好像見過你。”審案台上的女人走下來,刻意抬起下巴,若有所思說,“哦,我想起來了,是在那本《霸道殿下狠狠愛》的話本裏。你和那裏麵的景夜殿下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霸道殿下狠狠愛》是近年來流行於魔域的暢銷圖文話本,主要講述仙域的景夜殿下在被邪物奪舍的下界修士宗悅的誘惑下,拋棄親情罔顧人倫最後拱手讓河山的故事。
話本主要流行於魔域而非仙域,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因為話本裏的兩位主角和他父親還有他曾經的那位宗側妃名字讀音簡直一模一樣。
沒人敢冒宗越之大不韙。
但即使如此,源華也是聽說過——在他偷溜出元嘉府邸時。
此時見女人提起,他心中一陣尷尬,頭低得就差埋進地裏:“你看錯了。”
女人“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就是源華吧,那個景燁殿下留在世上的唯一孩子,也是玄鳳一族最後的傳人。我聽說過你,但我以為,你早就死了。”
源華勇敢地抬起頭:“我就不能活嗎?”
女人擺擺手:“我沒這意思。”又指了指他旁邊的人,“他是誰?”
源華猶豫片刻:“他叫明火。”
“我叫焽。”
源華瞪他一眼,眼前女人是誰都沒弄清楚,他就自報家門。
“焽?怎麼取了這麼個難記的名字。算了,不管你是誰,既然你和這位玄鳳後人在一起,就說明你和我,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她友善地伸出手,“我叫小月兒,你們叫我小月就行。”
神子自被抓後,第一次正視抓他們的女人,卻是一愣。
和旁人朦朦朧朧看不清眼前女人相貌不同,他一眼就看穿女人幻相下的真實麵容。
“宗越?”
不,不僅如此。
她身上還有熟悉的、屬於他母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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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來的時候,宗越在喂魚。
她似乎很喜歡瑤海雲居的這片湖,仙界這麼多年,都未曾搬離這裏。
原先這裏隻有一泓清水的,不知從何時起,湖裏被她喂養起魚。
她側身坐著,長發披散在金線刺繡的衣服上,在夕陽下反射淡淡的金光,襯著那張沉靜的臉,顯得有幾分安詳。
元嘉遠遠打量著,覺得她不像仙界高高在上的娘娘,倒像邢穆口中那位曾經的外冷內熱的驅妖女修。
他慢慢走過去,直到他在宗越身邊站定,宗越這才似發覺,緩緩轉過臉來。
“娘娘閑情逸致。”他弓腰,也從宗越身旁的餌玉盤中捏起一撮魚餌,灑進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