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弦(1 / 1)

華年到老師家的時候,門大開著,程青在跟自個兒對棋,黑白棋子交錯,白旗已然式微。聽見了門口的動靜,抬頭看了華年一眼,“來了?坐下,陪我下盤棋。”華年便關了門陪她下棋。

式微的白子漸漸活了,卻仍逃不脫黑棋的圍殺,直到最後一子落下,優柔的白子瞬間變得凜冽,凶猛的反撲令黑子猝不及防落入下風。程青嘴上沒做褒貶,但眼裏的滿意華年看見了。程青收了棋盤,走進屋裏去找東西,邊找邊隔著屋說話:“這次回來好好呆在越城吧,四九城那兒地界兒水深著呢。”

華年一聽便曉得程青知道了她回來原因,沒說話,等到程青出來,才張口,“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被逐來越城的”聲音無波無瀾,平靜陳訴著所謂的事實。頓了一下,華年抬眼看著程青,眼裏帶著一股子傲“所以我更要回去”回去打那些人的臉。

程青沒說話,沉默著把一早就給她準備的東西遞出去,“拿著,回去好好練練吧,總得找個機會讓那些旁門左道看看真正的笛簫。”

程青眉眼間露出倦色。笛簫還未到過屬於它的盛世,就一點點沒落了,她不甘心,但已無可奈何,隻能看著自己熱愛了一輩子的東西香消玉殞。

華年接過程青遞的盒子,盒麵光滑無塵,應是長期細心照看著的,而盒裏是程家代傳的玉笛,音色不輸竹笛,品相亦是絕佳,前幾年有個收藏家出了高價也沒能弄到手。

“玉做的到底潤了些,我吹不來,你拿著吧。”說完又開始趕人,“待會兒天黑了,我這兒可沒多的飯,自個兒回去吧。”華年走的時候,程青在咿咿呀呀哼詞“玉笛淩秋韻遠汀,誰家少女倚樓聽……”

華年吹笛是個愛好吹笛的心理醫生建議的,說能靜心養性,對她有好處。於是華年便買來心情不好時吹吹,後來被程青碰到,又成了她的徒弟,靜心學了兩年,直到連吹笛都救不了她,又開始跟著時以酗酒抽煙玩賽車玩蹦極玩,男人。於是,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了元家那個半人半鬼華年。

華年心緒煩躁,沒打車,自己從老師家走回公寓後蒙頭睡覺。夢裏又是無盡的熾熱,一大片紅色遮住她的眼睛,華年隻能看到那輛車身盡毀的車裏男人瘋狂掙紮,卻被火一點點吞噬,還有空氣裏彌漫著的烤焦的人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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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僅陪宋中到城南找他的老夥計喝茶,倆老人在屋裏邊喝茶邊高談闊論,偶爾話題扯到他身上時應付兩句。廚房裏的忙著做晚飯的陳姨探出頭來朝樓上喊,“黃燁去商店買醬油。”

宋僅聽了,“陳姨,我去便好”。

陳姨是宋中老夥計陳淼的女兒,前年跟丈夫離異自己帶著兒女。陳阿姨聽了忙擺手“你是客人,怎麼能你去,快坐著”她雖沒聽她爸說過這爺孫倆的底細,但光看那容貌舉止也知道是些矜貴的人。

陳姨還想阻止他,宋僅卻已起身離開座位。正巧黃璜回來,看見宋僅眼睛一亮,開口問“媽,宋爺爺來找外公喝茶阿?”陳姨自然看出自己女兒的心思,改了口“醬油沒了,小僅非要去買,黃璜你去給小僅帶路。”

來了這麼多次,怎麼會找不到商店,宋僅看出來了,也不拆穿,轉頭問黃璜“一起?”

“好!你等我一下”說著小跑上樓,下來的時候換了條裙子露出兩條筆直的腿,讓宋僅想起華年纏在他腰上那雙又細又白的腿。

宋僅和黃璜去商店的路上,黃璜碰到同學,宋僅先走,卻看到華年從一棟民居出來,不同前兩次的露骨妖氣和故作溫柔,整個人死氣沉沉,周身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厭世感,甚至沒感覺到宋僅打量她的熾熱目光。

華年身上的死氣宋僅太熟悉了,他曾在無數個黑夜裏與絕望為伍。

人人都覺得宋僅成績出眾家世出眾,相貌也出眾,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矜貴公子,起點線不知比常人高出多大截。

可沒人知道他出生在鄉野市井,有個浪/蕩的母親,渾身都沾染過那些肮髒的空氣……

華年像他那個浪蕩的母親,美豔妖氣,又肮髒,所以他厭惡華年。

隻是那眼看見華年死氣沉沉的時候,他突然想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