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蘇洛在自己的懷裏發顫的身體,那是一種比墜入深淵更為深切的恐慌。
傅微瀾將蘇洛放在座位上,安撫道:“小乖,我們回家。”
蘇洛拚命地搖頭:“我沒有家。”
她沒有家,要回到哪裏去?從七歲開始,她便是這個世界的流浪人。她伸手,抓不住母親,也握不住父親。她能擁有的隻是自己。
生而不養,養而不育,何以為家?
她在一個極度缺乏愛的家庭裏麵長大。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破碎不堪的家庭,也隻容留她到七歲而已。自此,她的歸路沒有了落腳點,有的隻是一個個路上的站點。
她生命裏麵的愛是極度貧瘠的。林琳給過,短暫而驚豔;顧琛給過,卻也會怨她,惱她。
蘇洛抱著傅微瀾的手久久不願鬆開,仿佛一旦鬆開,她又會成為塵世間一個孤獨的遊魂者,這一站到下一站,永遠也不知道終點在哪裏。別人所念想的葉落歸根,到了她這裏,不過是一個無法企及的夢。
一句我沒有家,刺痛的了傅微瀾。他抬手揉揉眉間,將蘇洛抱到了後排座位上,自己也落座在後排。這樣,自然是無法開車的,隻好給陳海去了電話。
蘇洛放開傅微瀾,打開窗戶,涼風灌進來,才讓她混亂的神誌清醒了幾分。
她的手放在車門邊上,涼風將她的長發吹起,撩人又寂寥。
天上的月光鑽入烏雲裏麵,僅有零星的星光照耀大地,終究是過於灰暗了些。她看著傅微瀾:“他沒事吧?”
傅微瀾伸手將她飄起來的秀發別在耳後:“他很好。”
蘇洛看著窗外,月亮從烏雲中鑽了出來,灑下片片月光,浸染著花朵的淒涼。
她一直認為薛慧是麻木的,她沒有恨,沒有怨,有的隻是望不到邊的等待。臨死邊緣,她空洞的眼神讓她忘記了原來她也是有著七情六欲的平凡人。隻不過,她習慣了守候,習慣到她自己忘記了,身邊的人也忘記了她還可以有其他的情感流露。
蘇洛靠在座位椅背上,心中像是一陣龍卷風掠過,她潛藏在心底的凶狠露出水麵。讓她一陣陣心驚。
裙子被她抓出了褶皺,如果不是傅微瀾的及時出現,後果將會如何?他隻是一個孩子,一個剛滿百天的嬰兒。何況,他還笑得那般友好。她不是不恨,隻是無法將自己暴露出來的殘忍消化。
車子到了臻園,蘇洛坐在車上,遲遲沒有下車的動作。
傅微瀾去握她的手,才發現那是刺骨的涼。他將她的雙手窩在自己的掌心,暖著。
蘇洛看著他,這個日常高高在上的男子:“傅微瀾,如果剛才。”
傅微瀾抬手蒙在她嘴上:“都過去了。”
他將蘇洛摟在懷裏:“洛洛,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蘇洛抬手,放在傅微瀾的腰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
2013年9月,初秋。江蘺拖著黑色的行李箱走進荔大,第一晚便結識了何婷,謝眉,張莉。那是四人第一次相見,她們生疏的介紹著自己。笑容恬靜,美好。
如今,她坐在位置上,看著三人忙碌的收拾著自己的行李。謝眉要搬去與男友同居,何婷要搬回家,張莉要搬去公司宿舍。唯獨她,選擇了繼續讀研。
她聽見何婷說:“謝眉,我的那件外套你看見了嗎?”
張莉說:“婷婷,我的粉餅是不是在你那裏?”
謝眉將外套扔給何婷:“我的吹風機給我。”
何婷將粉餅遞給張莉,吹風機遞給謝眉。江蘺呆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要不要吃個散夥飯啊?”
三人立即停下手裏的動作。提到吃,何婷是最積極的:“對哦。”立即拿出手機翻看著哪裏有好吃的。
張莉道:“必須要吃好點。”
謝眉道:“天空之鏡怎麼樣?”
天空之境,荔城全江景自助餐廳。坐在那裏,是味蕾與視覺的雙重享受。
從天空之鏡望出去,或遠或近的高架橋將這座被江隔離開的城市連城了一個整體。正對麵的建築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燈光在建築上麵跳躍,當真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時不時遊過江麵的遊輪船,所到之處,蕩起一圈圈漣漪,與兩岸立體的建築交相輝映,正所謂柔中有剛,剛中帶柔。
四人之間,唯有何婷一心撲在了天空之鏡的美食之上。也不枉她人生格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