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我欠他一條命(下)(1 / 2)

客廳旁邊有個不大的房間,屋子裏空空如也,隻有一張老式的長供桌,黑沉沉的核桃木上不知道刷了多少遍桐油,泛著暗啞的光。

鄺海山恭恭敬敬的將照片重新擺放好,從供桌上的小抽屜裏取出一包香煙和一瓶酒。煙是最普通的紅塔山,酒是茅台,他取出三支點燃,插在銅香爐裏,又擺上三個白瓷酒杯,小心翼翼的給酒杯斟滿。

照片上的男人二十多一點的年齡,眉毛很粗,圓臉,笑容很憨厚,他的身前有一隻手臂,一個人是不可能有三條手臂的,這是起碼的常識,這說明,這張照片是從合影上剪下來又翻拍的。

“這是我的班長,他當年說,就想嚐嚐紅塔山是什麼味道,那時候紅塔山是高級幹部抽的,部隊裏的士兵供應的隻有幾毛錢一包的春雷,他還說過,這輩子不知道有沒有福氣喝一回茅台,要是能喝上茅台酒,死也值得!”鄺海山平靜的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哀痛,左手也開始發抖。

莫明認識鄺海山已經兩年了,但是卻很少有來往,對他的經曆更是知之甚少。

“海山哥,你當過兵?”

“嗯,當過。”

“你怎麼供著戰友的照片?你們打過仗嗎?”

“打過,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八一年,在法卡山!”

鄺海山說完,神情肅穆的離開了屋子。

三個人回到客廳,繼續喝酒。

電視裏正播著新聞,日本首相宣布,準備參拜靖國神社。

“操!”鄺海山眼睛裏噴火,惡狠狠的罵道。

莫明也瞧那個臉長的像狼狗的日本首相很不順眼,伊娃似乎對日本人更沒有好感。參拜靖國神社,這個讓所有二戰中和日本打過仗的國家,都覺得很不爽。

伊娃酒喝了不少,粉色的皮膚透出紅暈,很是撩人,鄺海山則是一臉的沉重,似乎在回憶什麼,兩個已經不知道把玩了多久,泛著油光的山核桃又開始在左手裏轉。

伊娃酒興上來,看著鄺海山問道:“您打過仗?能講講你打仗的故事嗎?”

鄺海山苦笑道:“有什麼好說的,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莫明也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尤其是看見剛才鄺海山把戰友的照片供奉起來,覺得有些奇怪,也附和道:“海山哥,說說吧。”

鄺海山長歎了一聲,端起玻璃杯咕咚咚灌下滿滿一杯,喝的太急,劇烈的咳嗽起來,過了許久,才平複下來。

“那是八一年,咱們和越南已經打了兩年了,七九年打的最凶·····我當兵的時候是八一年,那個時候,全國的軍隊都輪換著去前線,我們那支部隊到了法卡山·····”

鄺海山的聲音很沉痛,似乎他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他的故事太過久遠,久遠的已經被我們這個世界遺忘,幾十年的和平,讓所有人都習慣了歌舞升平和蠅營狗苟的日子,已經忘記了中國還有這麼一批曾經用熱血和生命捍衛著共和國尊嚴的軍人。

法卡山,中越邊境上一座原本籍籍無名的小山,海拔五百米,由三個高地組成,麵積不過是區區一萬平方米。可是在二十多年前,那裏有一群英勇無畏的年輕人,用鮮血和生命捍衛了共和國的尊嚴!

八一年,越南軍隊對這個隻有一萬平方米的小山發射了兩萬發炮彈,每個平方米的土地上平均要落下兩發炮彈。

軍事上有個說法:一個彈坑不可能落下兩發炮彈,可是在法卡山,這裏的彈坑裏摞著彈坑,幾十年後,這裏的土地依然是焦黑一片。整個山頭被削飛了兩米多,泥土裏隨便抓一下就是一把彈片。

“那個時候,我們被越南人偷襲了,報話機和電話線全部被炸斷,我們和後方聯係不上,我們成了一支孤軍。我們守衛的是五號陣地,越南人的炮火震天動地,我們拚命的互相喊著,可說的是什麼,誰也聽不見······越南人像螞蟻一樣往上衝,我們的機槍子彈打光了,衝鋒槍子彈也打光了,手榴彈也用完了!我們從敵人和戰友屍體上找子彈、找手榴彈11111最後我們和越南人肉搏,刺刀彎了,用鐵鍁,鐵鍁把斷了,用石頭,最後用的是牙,那會兒,我們和越南人都成了野獸,比的是誰能支撐到最後一分鍾!”

隨著鄺海山的講訴,莫明仿佛進入了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一支人數極少的孤軍,被敵人重重包圍,中國守軍的重武器被越南人集中的炮火幾乎全部摧毀,他們用數量極少的機槍和衝鋒槍英勇作戰,陣地前,越南人屍體堆積如山。最後,他們子彈全部打光,用刺刀、匕首、鐵鍁等最原始的武器和敵人麵對麵的肉搏。

鄺海山的眼睛濕潤了,聲音也開始哽咽:“幸好在那個時候,被炮彈震昏過去的三班的報話員蘇醒過來,他還有一台能用的報話機,他對著後方喊的話是:朝我們的陣地開炮!人可以不在,國土和陣地不能丟!”

莫明的心被深深的震撼了,這的些什麼樣的兵?是什麼樣的精神,支撐著這些年輕人用生命和鮮血捍衛著共和國?一個人要有多大的決心和毅力,可以義無反顧的要求自己的炮兵,對準自己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