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28日 英語家教(1 / 1)

借蘇澤的這幾百塊錢,可把我愁死了。他雖然不提,我卻不能不還。否則我在他心中可就真成了挪用公款之人。

今天一早我就坐上公交車去了市裏最大的一家新華書店,去幹嘛?賣藝唄。

我想了很久,身上唯一能用來掙錢的恐怕隻有我這英語能力了。不是自吹,英語專八加上教師資格證,要不是當年時運不濟,我現在指不定在哪個學校做著教書先生,正誤人子弟呢。

新華書店在我市家喻戶曉,因為人流量大,門口經常有擺攤發放小廣告的。我到的有些晚,好位置都被各大教育機構和大學生給占了。我擠在一小塊台階上舉著英語家教的牌子甚是淒涼。

這大半天站下來,問我的人多,請我的卻一個沒有。

“這麼小就出來做了?”孩子他爸問我。

“怪可憐的,家裏條件不好吧。”孩子他媽同情我。

“他看著比我還小,我不要他教。”孩子撅著嘴瞪我。

。。。。。。

我第一次希望自己能長得著急些。不過我也是傻了,現在的我光有能力沒有證書,誰信?之前我還說文憑什麼的屁用沒有,現在可真是啪啪打臉了。

半途還插進來一個清瘦的小夥子,他看到我手上的牌子也是一愣。我同樣盯著他看了有三秒鍾,一句輔導員差點脫口而出。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

輔導員又是我的學長,這樣算算他現在應該還在上大一,而我卻已經畢業快八年。那他這算學長還是學弟?輩分有點亂,且不去想了。

沒想到六年前的他就已經瘦成一道閃電。記得有一年快放暑假正好刮台風,連我這個本地人都被滯留在學校出不去。他卻在我們宿舍樓下用生命詮釋著胖子存在的合理性。那段“英語一班輔導員被風刮到西伯利亞”的視頻被掛在校內網上笑了一整個夏天。這可能和他後來一直沒轉正也有關係。

“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橫批:請珍惜身邊每一個胖子。”這是我在視頻下麵的評論,因為當時我的體重直逼160,專家稱能抗10級台風。

“多吃點。”我語重心長地對他說。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啊了一聲,肩上軍綠色的斜挎包應聲滑下來。我伸手接住,遞給他時才注意到肩帶上明顯縫過的痕跡。他這麼瘦的原因,我大概已經猜到。

當年和同學一起笑話他的我,心裏那個愧疚喲,真想現在就送他一隻新書包。

我正思考著要怎麼告誡他06年那場中國大陸近60年的最強台風,卻被突然冒出來的蘇澤

打斷。

“你在這幹嘛。”

“做家教啊。”我晃了晃手裏的牌子。

我說蘇澤從不拿正眼瞧我,如今他卻微張嘴盯著我,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個智障。看完智障,他就沒再說什麼,徑直進了書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輔導員都接到課走了。

想不到五月底的太陽就著實曬人,我趕緊找了塊陰涼地休息。S市路邊大多種的都是香樟樹,初春落葉夏初開花。枝頭尖上簇擁著大片大片白色的小花,像嫩芽的顏色。我靠在樹上眯眼打哈欠,鼻間充斥著一股子家裏衣櫃的味道。

“牌子給我。”

我睜開眼就看到蘇澤立在不遠處,他遞給我一根赤豆棒冰,我邊啃邊看他拿出筆在牌子上又加了數學兩個字。

蘇澤就是個活招牌,沒幾分鍾就圍上來一群怪蜀黍怪阿姨,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名人簽名售書來了。他家書店用他做宣傳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們這一代的父母文化程度普遍都不高,卻個個深知孩子學習的重要性。有位阿姨甚至拉著自己即將高考的女兒來請蘇澤教數學,這不是開玩笑嘛,被我嚴詞拒絕了。蘇澤也是謙虛說自己隻能教小學生。

如果隻教小學的話,那我完全就是贈送的,因為這個時候的英語從初中才開始學,我這頂多算是學前教育。

你看蘇澤數學那麼好,人自然也精明地不行。

“錢五五分。”蘇澤最後說。

我這錢要還完,恐怕是遙遙無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