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剛過完年就去了北京,好像是什麼國際交流會,到時候世界各地的天才齊聚一堂。這要是一把火燒過去,全球的科技發展,醫療技術,人類文明都可能倒退幾年。所以在天安門自焚事件被大肆報道的第二天,蘇澤他爸就坐火車去北京找兒子了。
我求老爹讓我跟著蘇叔叔一起去,他說去可以,沿著鐵路線走過去。再三權衡之後我還是放棄了。
北京那麼冷的地,當時蘇澤出門的時候裹得就剩兩眼珠子。我把他送到車站才走,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帶隻烤鴨回來。現在想想隻要他人能回來我就阿彌陀佛了。
連著下了幾天小雨,屋子裏又濕又冷。老爹剛從外麵回來,煤爐上烤著他的濕襪子,那味道著實銷魂。
“先生沒了。”老爹的聲音又滄桑了許多。
老媽歎著氣,“還是沒撐到老大回來啊。”
我窩在煤爐邊烤火,襪子上的水滴到煤球上,呲啦呲啦冒起絲絲青煙,熏的我眼睛疼。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巧阿婆去世了。
今早天還沒亮我就被西邊的嗩呐聲吵醒,那是古家老宅的方向。家裏沒人估計都吊喪去了,前廳有碗酒釀圓子還熱乎著,我吃完也出了門。
一路走過去,家家戶戶門口都貼著百無禁忌的紅條,那字寫的很漂亮,一筆一畫透著多少後輩們的心酸。古公,也就是巧阿婆的大兒子,守著村上這座老宅,守著自己的老母親,幫人寫了大半輩子的門聯書信,到最後還是逃不過這幾個字。
老媽口中的老大就是古家最出息的孫子,古木。隻是現在誰都無法理解他撇去正經的行業不做,非要去做什麼銷售經理,沒有網絡的年代推銷全靠兩條腿,常年在外東奔西走,最後連老人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
這份不理解一直延續到中國互聯網的興起,電子商務高速發展後沒幾年,全村人都收到一份來自古木先生的快遞,裏麵是一台小天鵝全自動洗衣機。手洗了幾十年衣服的老媽熱淚盈眶,說老大這次真的出息了。
所以當還沒有出息的古木出現在老宅門口,古森上去就抓住他哥的衣領幾乎要把人搖成篩子,“你還是不是人啊,親娘(奶奶)到死都在叫你的名字!”
滿堂都是長輩,沒有人上去勸。我躲在角落裏更是不敢出聲,古家老三瘋起來全村人都怕,早在我偷光他家無花果那年我就見識過。要不是我最後咬他那口,王淼的記憶可能就停留在那個夏天了。
我對古木的印象不深,隻知道他後來娶了個陽山老婆,那裏盛產水蜜桃,每年桃子上市家家戶戶都能嚐個鮮。所以比起古木這個人,我可能更關心他什麼時候娶老婆。
此時他和古森僵持在靈堂裏,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最後還是兩人的老爹打破僵局,一句孽障罵得古木硬生生跪倒在巧阿婆的靈前。
之後老媽把我叫出來,安慰我說巧阿婆走的時候沒病沒痛,是喜喪。
“阿澤提前回來了,你晚點去站台接下他。”老媽說。
烤鴨,我的烤鴨回來了。
後來的大部分時間我都蹲在村口等蘇澤,也許他知道巧阿婆去世提前回來了,也許我該上去給他一個愛的抱抱,也許我也可以安慰他說是喜喪,古家停靈三日大擺宴席。
“小淼淼。”古森從巷口出來,喊我回去吃飯。
我拍拍褲子,小跑跟上去,“村裏擺了多少桌啊?”
“幾十桌吧。”
“這得從西巷擺到東巷吧。”
古森應得敷衍,我也沒再多話。
可巷子還沒走到頭,他又開始發神經了,“你讓我打一頓吧。”
我二話沒說朝他翻了個白眼,“滾滾滾。”
他袖子一翻把手湊到我跟前,搖頭歎氣還委屈巴巴,“哎,我這手臂是破了相了。”
我知道他又要拿這說事,那手臂上赫然一塊紅色的月牙咬痕,就是出自我口。當年為求自保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又正是換牙的時候,我當時牙都給咬掉了,你就知道我咬得有多狠。
他家死了人他最大,我把頭湊過去,“別打臉啊。”
古森突然摁住我的頭把我帶到他懷裏,我根本都來不及反應,他就磕著我的肩膀發出極其詭異的笑聲,配著西邊傳來的哀樂,真的比哭還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