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糞俠帶我去了酒吧,他家開的。
其實這樣說來,掏糞俠也算是個見不得光的富二代。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又是開賭場又是放高利貸,這家裏是有礦啊。
這年代的酒吧也就是歌舞廳夜總會之類的場所,大家聚這可不是看球來的。我生平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整個大廳裝修得就像民國劇裏三四十年代的百樂門,有點大上海的味道。
我和掏糞俠坐在臨舞台最近的小包間裏,台上有個身著旗袍的女人,身姿曼妙歌喉婉轉,一首夜來香唱得倒是有幾分鄧麗君的神韻,當然還是遠遠不及的。
“怎麼樣,我這地方不錯吧。”
沒想到掏糞俠書念得不好,生意倒是做的不錯,我點頭承認,“有點意思。”
不過我又想起什麼,搖了搖頭道,“就是可惜了。”
掏糞俠臉立馬拉了下來,“你小子什麼意思啊。”
我什麼意思?
剛酒吧外麵進來的那條街,路邊十幾家剃頭店,你以為真是洗剪吹一條龍?這大冷天的,那門口站著的女人大白腿露的,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裏是紅燈區。滅絕師太要知道我來這種地,別說往十二班送了,她可能還要把我往少管所送。
你說他把酒吧開在這種地方是什麼意思?
我明人不說暗話,“你就不能搞點正經的行當做做?喝喝酒聽聽歌什麼的。”
掏糞俠開了瓶啤酒,猛灌了幾口,“你以為老子做慈善的啊。”
他都把話說成那樣了,我還能攔住人家發財不成
我也懶得和他多嘴,“說吧,找我什麼事。”
“急什麼,先陪我喝點酒。”
他說著也給我開了一瓶。
其實我嗓子早癢了,拿起來就對瓶猛吹,酒雖辣喉,又冰得賊爽。雖然酒勁衝頭我也不管不顧,癮一旦上來,瓶不見底不是男人,我就這麼豪幹了一瓶。
連掏糞俠見了都不得不拍手稱好快,“沒想到你小子這麼爽快。”
他又叫人上了好幾瓶,“今天不醉不歸!”
誰和你不醉不歸呢,我見好就收,“酒也喝了說正事吧。”
掏糞俠愣是不肯開口,光盯著舞台上唱曲的女人,兩根手指不停摩挲著下巴。
他這樣子恐怕是煙癮犯了。
我掏出上午他送的那塊口香糖還給他,“把煙戒了吧。”
他沒接,也沒從舞台上移開過眼。卻從他自己口袋裏拿出一片口香糖,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起來。
音響裏的歌從夜來香換到甜蜜蜜,從又見炊煙換到漫漫人生路。
許久,掏糞俠才冷不丁來了一句,“他也說過。”
“誰?說什麼?”
我正被他搞得一頭霧水,突然有人從背後叫了我的名字。
“王淼?”
越過沙發,我看到了同樣穿著校服的薑元浩。
薑元浩一直給我的印象就是聰明,陽光,精神,帥氣,笑起來就是女生心目中的鄰家大男孩。而此時這位大男孩臉色陰沉不苟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答應了一聲,“你怎麼也來了。”
他沒忙著回我,隻叫我把校服外套脫了。
“一直有人在看你沒發現嗎?”他說著也把自己的校服脫了。
白天這地兒沒幾個人,我又坐在最前麵,一時竟也沒發現我這個高中生已經成了全場的焦點人物。
薑元浩剛落座,掏糞俠就問了一句,“他沒來?”
“沒來。”
“操!”掏糞俠啐了一口,手裏的杯子猛地砸向舞台,“不會唱就給老子滾。”
所幸是沒砸到人,舞台上又鋪著毯子,杯子應聲滾了幾圈竟也沒碎。
唱曲的小姑娘倒是挺個性的,盡管掏糞俠是她老板也照罵不誤,“神經病!”
我明明坐在中間卻像個局外人,誰能告訴我這個“他”到底是誰?竟然能讓掏糞俠氣成這個德行。
薑元浩也是不識趣,人家黑社會老大都氣得摔杯子了,還要追上去問。
“美玲怎麼樣了?”
“死了!”這一句,掏糞俠吼得聲嘶力竭。
我嚇得整個人呆住,死了?怎麼就死了?莫不是氣話?
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曾把我踩在腳下,說這世上就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而如今他卻蜷縮起身體,耷拉著腦袋,舞台上的燈光投在他臉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我想掏糞俠說錯了,他一定有他得不到的,也許是高美玲,也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他”。
也不知道後來我是怎麼離開酒吧的,可能是酒喝得太多,暈了頭。反正等雨溪我再清醒過來已經和薑元浩一起坐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
天明明還沒黑,我卻一身酒氣像剛從夜店嗨完出來。回到學校,隻得在食堂門口的水池裏衝了個頭才敢進宿舍,直凍得我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