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灰子,我的心情十分低落,我甚至有一種幻想,那就是冷不丁,我的灰子忽然會從那個角落裏竄出,蹦蹦跳跳地來到我身邊,或者,我想起了那個從帽子裏變出活鴿的魔術師,如果我也有那麼一頂帽子,我就會把灰子重新變回來。有時候,我會耽於這種幻想很久很久,但是,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回到現實,那就是我的灰子再也回不來了,我就是坐在門檻上沉思一天,也不會喚回一個死去的生命。
灰子雖為家兔,卻從來都是自由的,除了家裏喂養的食物,它常常會跑到附近去找些自己喜歡的野草,我拔給它的,它不愛吃,所以附近的果園、菜園和草地都能見到它的身影,我們也習以為常,這次,估計又是到附近找食物,被遊蕩的狗群盯上了,丟了性命。
失去了灰子,我不僅痛心,還有愧疚,我無數次地責備自己沒有盡到一個主人的責任,沒有照顧好我的灰子,讓一個鮮活的生命從此消失,讓我童年的記憶也蒙上一層陰影,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買單,即使沒有人來嚴懲你,自己也不會逃脫來自心靈的懲罰。沒有人指責我的失職,更沒有人將我痛打,但是我希望有人來責罵我,或者痛打我,那樣我會好受些,我甚至懷念媽媽的火叉了,不是自己欠揍,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去搬開壓在我心頭的石頭,它讓我壓抑、難受,我想哭,可是沒有眼淚,幹嚎幾聲,之後卻讓我更加難受,我踢踢門檻,捶捶牆壁,這一切都無法驅開我心頭的酸楚。肩上的包袱,讓我們感到骨骼難受,那麼心頭的包袱是讓我們精神難受,相比之下,我想,所有人都會選擇前者,因為肩上的包袱會即刻放下,而心頭的包袱卻要背很久,那包袱裏裝的是什麼,有些是可以示人的,有些卻隻有自己明白,就這樣一直背著,什麼時候放下,沒有人知道,隻有時間老人會告訴你答案,但是,時間老人從不會明確的給出答案,而是將其寫在過程裏,這個過程需要磨礪,需要鍛煉,隻有自己足夠強大了,這些包袱才會放下,然後自動打開,在日光下晾曬成為記憶,它清楚的印痕才會慢慢消失,變成一種暗色或亮色,成為成長過程的亮點或者缺陷,這些都會成為一生中珍貴的素材,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將成為過去,在今後的生活中都會以過去式打開,但是,它給我們的影響不會消失,它會成為生命燦爛的助推器,也會成為加速消亡的暗力量,我們不能忽視這些曾在生命裏存在過的東西,其實,這些都是構成我們生命的一部分,我們不能割斷它和我們自身的聯係,如果,強行隔開,那麼生命一定是不完整的,是支離破碎的,一個完整的生命,不一定是完美的,但一定是一個整體,這個整體,或許存在缺陷,也正是由於這些缺陷,才創造了生命的多姿多彩。我的這些淺薄的理解,正是灰子帶給我的感悟,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弱小的生命帶給我的啟示。
失去灰子的頭幾夜,我數次從夢中驚醒,望著窗外黑洞洞的夜空,幾顆明亮的星辰像幾隻亮晶晶的眼睛,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仙女的眼睛,如果仙女此刻也知道我的心事,那就請把我的灰子變回來,我一定會編一個最大的向陽花花環,放在我的窗前,那是敬獻給仙女的禮物,就在我越來越離譜的幻想中,我又會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