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不能忘。”許鏡橋突地站起身來,他的眼淚已經止住,情緒開始失控。“為什麼,為什麼?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戚路淡淡應道。
“還記得為師的教導嗎,鏡花水月,皆屬虛幻。不悟此理,世世墮入輪回中,又怎能超脫?”法海猛地一聲大喝,雖是說得義正言辭,但戚路卻從他話語中聽出一絲不安。
許鏡橋聞言仆倒在地,“師父,弟子......弟子不能忘卻紅塵中事......有負你的期望。”
“相公......”白素貞眼中閃爍著希翼的神情,淚流滿麵。
戚路心中也頓有一絲欣慰,就在他唇露微笑的時候,令他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此時的許鏡橋竟垂下眼來,向白素貞叩了幾個響頭。“我,我......”
他在痛哭,聲聲淒涼,而後在淚光中抬起頭來,一陣沉默。
“相公,你......”白素貞從這可怕的沉默中感覺到了不安。
許鏡橋站起身來,臉上蒼涼安靜。他眼望著西湖水麵上那未停的雨,苦笑著說:“我是誰,對你們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語氣是異常的平靜,平靜的讓人感到可怕。
“我隻想做個普通人,小娟已因我而死,還要再為我這樣一個沒用的男人繼續那無止盡的因果嗎?”
“冤孽,冤孽啊!”法海長歎一聲,而白素貞,人如木雞般呆坐。船內又是死一般的寂,誰都沒有想到許鏡橋會是這樣的回答。
雖然他沒有把話完全挑明,但誰都知道他話裏的含意。
“許鏡橋,不,許仙,你太無恥了!”最終是丁曉嵐狂吼起來,她再也無法忍受,再也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命運確實是讓人難以把握。”戚路心中也是說不出來淒涼,他望著許鏡橋,無奈地說:“如果不嚐試著去反抗,那麼,我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因果循環,沒人能掙脫,但可以終結。”許鏡橋表情複雜,眼光卻遊離不定。
“阿彌陀佛,徒兒你終於頓悟了。”法海麵露喜色,還以為他要重歸佛門。“靈山並不遠,它隻在你心中。”
“不,師父!”許鏡橋整個身子猛彈而起,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聲音說:“別再和我說那些空既是色的大道理了,我與佛無緣!”
頓了一下,許鏡橋又稍許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說:“我說過,我隻想做一個普通人。我不管我前世是誰,許仙也罷,靈山中人也好,對我都不重要了......”許鏡橋又跪了下來,“求你們放過我,讓我在塵世間自生自滅吧。”
船艙內又是死一般的寂,法海麵如死灰,白素貞淚止不住地流。
“許鏡橋,你還是個男人嗎?”打破這寂靜的又是丁曉嵐,她大聲罵道:“你以為你很灑脫嗎,其實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一個不敢擔當,害怕麵對現實的男人!”
“隨你怎麼說,我隻想過屬於我的生活。”許鏡橋眼在流淚,口氣卻是無比的堅決。
“美女,住口吧。”戚路的眼光黯淡了下來,他突然明白了青蛇為何會恨許仙了,一個窩囊的男人,怎配得上她眼中完美無缺的姐姐。
該因此責怪許仙嗎,可他不過是芸芸眾生的一個縮影,無論心底的傷口如何劇痛,他都害怕麵對現實,而是寄希望於時間中來撫平自己的傷痛。那些風花雪月,那些雨絲和眼淚,縱使如何刻骨銘心,也抵不過生存的重要性。
“這就是你要維護的人類嗎,卑鄙又可憐,後羿曾說的閃光點在哪裏?”一個聲音突地在戚路心中響起。
誰,這是哪位神祗在對我發出警告?戚路神色一凜,舉目四望,卻沒得到任何答案。
那神秘人仿佛從不存在過一般,剛才聽到的話語不過都是自己的臆想。
當戚路回過神來時,發現白素貞已恢複了平靜,款款坐回了席前,她的雙眸漸漸地淡了,有種心碎的淡定。
忽然有禪鍾傳來,空曠而悠遠,聲聲入耳,也聲聲斷魂。
“大師,終究是你敗了。”白素貞在歎息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是的,我敗了。”說話間,法海的臉在蒼老,他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不,他並沒老,隻是在恢複本來的模樣。“老衲能參透佛理,卻不能參透人心!”
“許仙的事已了,但我們之間的恩怨並未了結。”
“是的,那麼今天就做個了結吧。”法海合掌念起了佛號。
“都過了千年了,還有......什麼不能解決......”許鏡橋失聲說了一半,就嘎然而止,因為沒人在意他的話,也沒人搭理他。連白素貞也是微閉雙眼,臉上不見悲喜,想必她心中已是萬念俱灰。
許鏡橋愣愣地傻站著,本來這裏他是主人,可他突然感到自己如遠方來的陌生人一般被人拒之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