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顏童提了方晴,她說她是方晴的好朋友!
顧長崢沒說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顏童笑了,顏童是個很耐看的女人,有一種清高孤傲的冷豔,此時可能因為有些醉的緣故,卻笑得很暖。
“我沒有朋友,從小到大都沒有。方晴是第一個,也會是唯一的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就看順了眼,覺得她好,喜歡她,願意聽她說話,願意為她辦事。不喜歡她傷心難過,盼著她好,盼著她一切都如意,我甚至都懷疑我是不是同性戀,是不是愛上了她,可是,我希望她幸福,不希望她嫁給顧黎,因為我覺得他不愛方晴。我希望她嫁給你,因為我知道她愛你,而你,也愛她。”
顧長崢有些震驚的看著麵前這個仿佛自言自語的女人。
“這個世界真奇怪,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人又往往是不相愛的。你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冠冕堂皇,自私自利!”
“顧長崢,你知道嗎?你被抓進去的事方晴是知道的,她那天還因此出了狀況。”
顧長崢驚愕,因為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為免節外生枝,他的事都是瞞著方晴的,糖糖也讚成這樣,大家對方晴守口如瓶,包括口無度遮攔的溫言,都被千叮嚀萬囑咐過,為此還不知道受過那個丫頭多少敲詐勒索。
“她是怎麼知道的?”顧長崢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顏童的臉上一直是那種醉意朦朧的笑:“你弟弟呀,你不是有個好弟弟嗎?他明知道方晴不能受刺激,卻還是把你的消息告訴方晴了,你們都說他愛方晴,我怎麼看不出來?你們都說顧二公子溫潤如玉,怎麼隻有我一個人覺得他其實最狡詐?嗯?為什麼?”
顧黎居然把他入獄的事告訴方晴?這是顧長崢完全沒有想到的事。
顧黎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應該緊張方晴嗎?他到底要做什麼?
他越來越看不懂顧黎,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懂過顧黎。
“後來呢?”顧長崢的聲音有些緊張,他知道方晴沒事,在他出獄的第一時間裏,就知道方晴沒事,要是想到方晴曾經又有過危險,還是會緊張,會心疼。
顧長見的反應令顏童很滿意,她一笑,接著說:“方晴那天晚上出了狀況,虧得是在醫院裏,救護及時,沒什麼事,她和醫生都保守了秘密,誰也沒告訴,所以那個顧黎應該放了心,因為你的事刺激不到方晴啊!大概他覺得這樣就能證明方晴心裏已經沒有你了吧?”
“至於你的那些朋友,他們本來就是死死瞞著方晴的,方晴不想她們擔心,也沒告訴她們這件事,正好我去看她,她就合盤托出並委托我去打聽你的消息了。”
顏童又是幾杯酒下肚,語速更慢了。
“就是因為去打聽你的消息的時候,我才查到了原來他在幫你活動,原來你入獄,他是最著急的那一個,原來他不是我想的那樣,隻在意他的金錢權勢地位,他也有在意的人的,隻不過他在意的人並不是我和我媽媽,這麼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笑話。”顏童的聲音低低的,帶著自嘲,卻聽得到傷感、失落和幽怨。
顧長崢不作聲,他已經明白她說的“他”是誰了。
顏童眼神迷離。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最開心的事就是跟爸爸媽媽一起參加酒會,我那時候最盼著有酒會,在哪舉辦的無所謂,是誰主辦的無所謂,什麼樣的酒會都好,隻要是能夠份量讓我爸爸媽媽必須一起出席的酒會就好。因為隻有那種時候,他們倆才會一同出現,一同恩恩愛愛的出現,一同牽著我的手,出現在公眾麵前,他們要扮演恩愛夫妻。”
“我不管他們是不是假扮的恩愛,我隻要看到他們恩恩愛愛在一起就開心,是假的我也開心!我最喜歡的就是一手牽著一個的感覺,隻有那個時候我才可以騙自己說‘你看,你也是父母雙全的人,他們都很愛你’,然後我盼著時間過得慢一點,酒會開得長一點,天不要亮,第二天不要來——”
顏童又喝了一口酒,苦笑:“我很傻對吧?”
“小時候,為了能讓他們關注到我,我會出各種各樣的狀況:偷跑出去淋雨發燒,偷偷在睡覺的時候開著窗吹到風感冒,偷偷喝生水拉肚子,被打碎的碗盤割傷了手,從椅子摔下去,從桌子上、窗台上摔下去,從台階上滾下去,從馬上摔下去,咯咯咯……顏童笑起來,把兩隻衣袖擼上去,露出手臂上的幾處傷疤。
“這樣的疤我全身都是。為此不知道多少傭人、保姆被罰被辭退。可我管不了那麼多,身體上的疼痛也不算什麼,流血也好,骨折也罷,傷得越重,病得越久,他們圍在我身邊的時間就越長,我就越開心,我不怕疼,真的,不怕,那些疼能換來爸爸媽媽的愛,值得,值得——”顏童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角滑過一絲晶瑩。
顧長崢的眼前仿佛看到一個小女孩的苦苦掙紮,流著血,流著淚的掙紮著,為了那一點點父母的愛不惜代價,用一種殘酷的自虐方式長大。
就像小時候的自己一樣,好在,自己遇到了方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