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聽到鄭仁的話,眼神一下子散了。臉色蒼白,渾身彌散著一股子悲傷的情緒。
鄭仁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百草枯,顧名思義,一種除草劑。
對人體毒性極大,死亡率超高,沒有特效治療藥物。
當口服一定劑量的百草枯後,患者會出現中毒症狀。
在全身中毒症狀中,肺損害最為突出,其病理組織學的改變與氧中毒類似。
如果患者是大量口服百草枯,大概率會在1-2天內出現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征,再往後出現遲發性肺纖維化,並呈進行性呼吸困難,因此引發呼吸衰竭而致死。
口服其他大部分農藥,有洗胃等一係列手段可以進行治療。
但是口服百草枯,卻沒有任何手段。
最特麼操蛋的是,百草枯口服完,患者基本沒有什麼不適的症狀,臉蛋紅撲的,看著比以前更健康。
少部分患者會出現急性症狀,但大部分患者都會在3天-3個月之內出現肺纖維化。
具體時間,和口服的劑量有關係。
肺纖維化不可逆轉,而且口服百草枯後的患者肺組織纖維化持續進展,一直到患者死亡。
這是一種無藥可治,卻又不會馬上發作的毒藥。
年輕人怔了將近一分鍾,眼神空洞無物。
鄭仁看著心裏難受,想要勸勸這個小夥子,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沉默了將近一分鍾,小夥子忽然把帆布書包放到身前,從裏麵開始往出拿錢。
“大夫,這是我爸媽去世後留給我的錢。”他一邊說,一邊落淚,眼淚滴落在嶄新的人民幣上,迸濺起幾朵水花,“我大爺命苦,堂姐賭錢,欠了幾十萬跑了。大娘幾個月前跟他離婚,他又查出來得了肝癌。我這裏有錢,我所有的錢,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大爺拉扯我長大,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錢不多,幾萬而已,但這是小夥子所有的積蓄,是他大學的學費,是他以後生活的依靠。
如今,全都拿出來,放在鄭仁麵前。
鮮豔的紅色,如此刺眼。
“大夫,我查過資料,我也知道喝一口人就沒救了。”小夥子淚眼蒙蒙的看著鄭仁,聲音哽咽,“但那是幾年前的資料,現在是不是有藥物可以治療了?”
看著小夥子滿滿期待的眼神,鄭仁知道,這是絕望到了極點後人的一種自我心裏暗示。
要怎麼說?
沒法說。
鄭仁眼神黯淡,輕輕搖了搖頭。
在年輕的小夥子心裏,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毫無意外的熄滅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夥子低著頭,嘴裏喃喃的說到。
“還有幾天,你好好陪陪你大爺。”鄭仁柔聲說到。
小夥子沉默,眼睛死勾勾的看著有些發黃的牆壁。
“小夥子,你還年輕。有些事情,盡人力而聽天命。你已經盡力了,可是沒什麼好辦法。”鄭仁隻能盡自己所能的去安撫著小夥子的情緒。
外麵有幾個患者,想要進來,但是看到診室裏的年輕小夥子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呆呆的站著,看見桌子上一遝遝紅色的鈔票,知道肯定有事情,在範天水等人的勸說下,要麼坐在外麵等著,要麼去外科診室先就診。
鄭仁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聞言勸說了好久,小夥子才緩過勁來。
“哇”的一聲,他哭了出來。
直到這時候,鄭仁才放心。
能哭出來,證明他沒事兒了。就怕哭不出來,像是那天晚上,心髒刀刺傷的患者家屬一樣。
鄭仁長出了一口氣,心情雖然有些失落,但是見得多了,多少有些冷漠。
他把桌子上的錢,一遝遝都放回小夥子的帆布書包裏,又把拉鎖拉上。
冷漠,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在醫院每一張病床都有過患者去世,要是不冷漠一點,怕是幹不了多久,醫生就全都住院了。
把小夥子送出去,蘇雲那麵早都給患者洗完了胃。
患者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悲思憂恐,早已看淡了一切。
見小夥子出來,患者站起身,衝著他微微一笑,隨後給蘇雲和鄭仁各鞠了一個躬,拉著小夥子離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