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地理簡答題的訂正,小應的要求很是簡單粗暴:抄參考答案。
若你說一遍沒記住?別擔心,她會布置第二遍、第三遍……抄到記住為止。
不少同學對這項低效的學習方法嗤之以鼻,可畢竟沒有人願意做那隻“為民請命”的出頭鳥——與其衝鋒陷陣,做個壯烈犧牲的烈士,不如與世浮沉,做個隨波逐流的庸人。
小應的臉色在講台上站的有些陰沉,大概是不滿意這幫崽子的筆速,她化身為上門催債的債主,叉著腰走近奮筆疾書的同學們。
吳軼察覺到身後一道不善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許久。
是刻意的。
他感到很不自在。這些年來,他被無數人像跳梁小醜一樣打量過。這樣的眼光往往伴隨著太多惡意:探究、嘲弄、不屑、鄙夷。
這些人的眼睛裏沒有光亮,他們隻會像一頭頭蓄勢待發的餓狼,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亮出白森森的獠牙。渴望著在獵物被頭狼撕咬地鮮血淋漓時分得一杯羹。
一天又一天,他盼望著人們能夠一視同仁地看待他。
“吳軼,在幹嘛呢?半節課過去了才訂正到第三張試卷,擱這角色扮演蝸牛呢?要大家都這個速度,我還要不要上新課了?”
小應本想著給大家半節課時間訂正假期試卷,剩下半節課開新課。結果先不說上課鈴響了班裏人沒到齊,半節課時間這一個個居然隻有這點效率?
小應走下講台的時候已經怒火中燒,她隻是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
很快她就注意到吳軼坐在角落裏一邊啃咬著手指甲一邊一筆一劃地執筆落字,頗有些閑情逸致。這本身不過是一個日積月累的不良衛生習慣,但小應自發聯想到了吳軼平日裏的那些令眾人避之不及的“怪癖”,心中頓生一絲嫌惡。
挑好了合適的靶子,隻待她彎弓射大雕。
小應聲色俱厲的“奪命連環問”確實沒有讓她太失望,至少沒有一個還能心安理得地靠在椅背上慢條斯理地抿一口水。殺雞儆猴的套路,屢試不爽。
小應心中暗暗得意:不逼著這些小崽子一把,還真是不知道他們的極限在哪裏。
“再給你們五分鍾,時間一到課代表幫我收上來。沒完成或者渾水摸魚的加罰兩遍。當然,因為我現在多給了五分鍾,一會兒隻能晚點下課。同學們啊,是你們自找的。”小應仰著頭,高傲地審判著“罪犯們”。
她不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林禎從始至終沒有抬頭看吳軼。
林禎自第一天認識起就看不上吳軼,多方麵的原因——涵蓋方方麵麵。縱使是室友,他對吳軼的態度與對旁人的態度也沒什麼兩樣。頂多就是吳軼更樂意往他這兒湊。
可他至少對吳軼的態度與對旁人的態度也沒什麼兩樣。
他還明白自己應當對吳軼的態度與對旁人的態度沒什麼兩樣。
這位趾高氣揚的應老師,真的明白嗎?
多諷刺,吳軼在小應的課堂上從來都是頂積極配合的那個。現在,小應理所當然認為他也該配合她的責令,忍聲吞氣。
多可悲,吳軼沒有勇氣與小應正麵搏鬥,渴望以突出的課堂表現贏得班主任的歡心。現在,小應憑借著短短幾分鍾用行動證明:懦弱就要挨打。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亦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吳軼不需要恨,也不需要憐。而林禎恰好理解,所以他不看。
小應語畢便煞有介事地脫下手表,食指提著表帶在空中完成連續幾個托馬斯回旋,這才緩緩收攏:“還有三分半。”
她殊不知過猶不及。
的確,有不少人選擇了忍辱負重。比如吳軼,李遇,魏寧。
但總會有人選擇兵戎相見,以看上去很笨拙的方式抵抗無原則的進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