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經百戰的老張並不認得這劍招——但他不是震懾於大督軍赫赫凶名的幽州百姓,可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杆上稻草!老劍客眼神一凜,本來鬆垮垮提在手中的長劍,如毒蛇昂首般瞬間豎起,毫不遲疑地向徐廣陵劍上迎去!
麵對徐廣陵的凶猛攻勢,老劍客瞬間作出了唯一的正確判斷!
敵劍襲來,已然無可閃避,則何如?
便不閃!
便不避!
以劍戰劍,以血還血,天下劍道,如是而已!
一刃「桂花枝」,絕雲氣,負青天,慨然迎上!
鐺——!
雙劍相交,金鐵長鳴!
白衣公子,灰衣劍客,手上虎口齊齊迸裂,鮮血長流!
一擊被對手格下,徐廣陵再無保留,在空中怒喝一個殺字!
手腕回轉,本已使老的「鴻鵠血」,在徐廣陵馭使下兜出一個璀璨弧形,急急向老劍客左肩削來;老劍客同樣大吼一聲,左肩回收,右手持劍向左一擺,先是用劍刃擋下徐廣陵劍招,隨即右肘上抬,便向徐廣陵小腹頂去。
劍客相殺,生死已在劍外!
這看似毫不起眼的一肘,死死對準了徐廣陵膻中死穴,隻要命中,就足以封鎖他滿腹蓬勃氣機!
一秒,不,半秒!
隻要將徐廣陵的行動遲滯半秒,老劍客便能瀟灑一劍、砍下他項上人頭!
徐廣陵心中一緊、瞳孔驟縮,緊咬牙關心思電轉,竟是手上加力,借著老劍客格擋之勢,身形向右一偏,堪堪避開敵人肘擊,連人帶劍從老劍客肩旁擦過,落到地上連滾三圈,這才消去劍上餘勢!
然後,白衣公子搖晃著站直身體,唰的一聲,「鴻鵠血」再度橫於身前!
但徐廣陵的左手,已經緊緊捂在腹部之上,額頭也冒出一層細密汗珠。
——雖說危急關頭避開了死穴,但老者那淩厲一肘,終究擦到了他胸腹邊緣。
另一邊,劍客老張也並不如何輕鬆。他本來佝僂的衰老身軀已然完全站直,因年邁而微感氣力不支的老劍客,手持長劍、咬牙喘息的同時,心裏在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見鬼了!
這個看著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書生娃娃,怎麼他娘的這麼能打!
而且,這個娃娃的劍術,為啥能這麼……他娘的霸道!
老劍客自忖見過無數高手,也殺過無數高手,可從來沒有一個江湖劍客的劍招,像麵前的白衣後生一樣,舉手投足都透著股不要命的血腥殺氣!
老劍客毫無根由地想道,這麼狠厲的招式,練起來哪有什麼終南捷徑,幾乎隻能是用鮮血、白骨和累累人命磨礪而來!
那是一柄殺人的劍!
“停!”老劍客大吼著,阻止了想要挺劍再攻的徐廣陵。
徐廣陵身形一滯,抬頭看向老劍客。
兩人相距五步。
“小娃娃,你實話告訴老子,你劍上的殺氣是打哪兒來的!”劍客老張吼道,咬牙切齒,“你這輩子他娘的到底殺過多少人?”
即便是生死關頭,徐廣陵臉上仍然浮現出一抹微笑:
這輩子?就殺過那麼一個人罷了;
至於上輩子?
他想起了血染的蟠龍江畔,想起了每隔五步便倒著一具的女真人屍體。
想起了,那個數十年間總有食屍野狗夜半哀啼、墳頭萋萋荒草格外茂盛的慘烈幽州道。
於是,現年十八歲的探花郎徐廣陵,衝目瞪口呆的老劍客燦爛笑道:
“老前輩,您會記得,自己這輩子吃過幾頓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