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鎮南將軍府倉庫。
光線昏暗。親兵們手裏的火炬,也顯得有些搖曳。
專門用來存放兵器的榆木大箱子,幾十口一字排開,箱蓋已經被完全開啟。鎮南將軍府參軍、府中地位幾乎僅次於徐叔龍本人的劉光義,微微弓著腰,目光看向箱內,臉色一片鐵青。
若有不知其中關竅的士兵見了,或許會以為參軍大人的臉色,乃是被兵刃的凜冽寒光映照而出,但此刻用手為劉參軍扶著箱蓋的幾個親兵,全都滿頭大汗、噤若寒蟬。
因為劉參軍的鐵青臉色,真的完全是被氣出來的。
就在參軍大人麵前,本應滿坑滿穀盛放著大漢軍隊製式軍刀的榆木箱中,此刻卻沒有半點應有的金屬氣息——劉光義緊咬著牙關,腮幫子一陣蠕動,然後才顫抖著伸出手,從箱中拿出一條淡褐色的條形事物——
那是一柄木刀。
大小、規格、形狀,全都與鎮南將軍府親兵所用的軍刀一模一樣,甚至就連木刀的刀柄上,還細致地刻著“大漢鎮南將軍”紋樣。
唯一的問題是,這把刀是木頭的。
半人高的榆木箱中,放著整整六十柄木質軍刀。
沒有一把是精鋼鑄造的軍用正品。
劉光義眼神血紅地盯著手裏的木刀,看了許久,然後突然一聲怒吼,將手裏的木刀狠狠摔了下去——木刀重重砸到地麵上,然後借著木材特有的彈性從地麵彈起,伴著一陣陣“空空空”的響聲,在倉庫的地麵上又彈跳了幾下,這才徹底落地,整柄木刀還兀自在地上顫動不止。
周圍的親兵們眼神複雜地看向劉光義,緊緊抿著嘴唇。
劉光義用手扶著榆木箱的邊緣,有些虛弱地斜倚在箱子上——這個如今才年過四十、春秋鼎盛的江南軍師,看起來就像隨時都會昏倒一般。他顫巍巍地扶著箱體,往前走了幾步,視線從一個箱子掃向另一個箱子——
一模一樣的六十柄軍刀,一模一樣的木頭製成,一模一樣的贗品。
劉光義抬起頭,茫然向前看去。
前麵,一模一樣的榆木刀箱排成一列,在將軍府倉庫的昏暗光線中似乎望不到盡頭。
他痛苦地捂住眼睛。
親兵連忙上前兩步,伸出手想要攙扶劉參軍,又有些猶豫。
“告訴我。”劉光義用手蓋住臉部,閉著眼輕聲問道,聲音嘶啞,“一共,是多少箱?”
“回稟參軍大人。”親兵咬牙答道,“一共是……四十箱。”
“四十箱。每箱六十柄刀。所以是……兩千四百柄軍刀?”
“……是。是兩千四百柄。”
“全都是……”劉光義似乎哽咽了一下,“……木頭的?”
“是……”親兵剛說出一個字,就被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打斷了——
鎮南將軍府參軍劉光義,用右手狠狠打在木箱上以後,整個人就如失去骨架一般,沿著光滑的木箱箱壁滑坐在地。
親兵急忙彎腰伸手,想將參軍大人攙扶起來,卻被對方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