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微暮, 霞光朦朧。
橙紅的光線從一框框窗格間投入室內，為榻上昏睡的男孩麵龐鍍上一層柔和的融光。
白霜從寧靜中逐漸醒來，緩緩張開了暈染成淺金色長睫, 抖動羽翼一般輕輕顫了顫。
很安靜。
沒有其他人在。
調動視線掃視一周, 他本以為睜開眼可以看到芷蘿, 可是芷蘿並沒有守在他的身旁。
淺睡迷蒙之際, 他好像聽到芷蘿姐姐在同別人說話，是一個人類少年的聲音。
白霜的神情漸漸黯淡了下去, 他從床上坐起來，將臉埋進了交疊的雙臂裏。
搭放在膝上的手腕蒼白得近乎透明，手背肌膚仿佛凝結了一層淡薄的霜雪，在夕陽的照射下隱隱發光。
芷蘿姐姐……
他感覺芷蘿姐姐不像從前那樣關心自己了。
即便他已經化身為人，他也不再是她最關心喜歡的小白霜了。
“白霜。”
或許是他的錯覺，清軟的話音陡然從頭頂上方漾開。
仿若觸電一般, 白霜隻覺得頭皮一麻, 始料未及地將腦袋從手臂間抽出, 目光怔愣地對上少女淺淡溫柔的笑容。
慕芷蘿立在房門口, 以一種哄孩子的口吻，柔聲細語道：“醒了就該喝藥啦。”
“芷蘿姐姐！”
心跳無聲加快跳動, 一股喜悅之情在胸口瘋狂滋長，白霜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笑意, 不由得歡叫出聲。
“芷蘿，你、你去哪裏了呀？”
白霜登時跳下床榻, 踩著白襪站在冰涼的木地板上。
故意將嘴一撇，歪著腦袋把臉貼進慕芷蘿的臂彎裏，蹭著她的胳膊不停撒嬌，扭股糖兒似的鬧情緒。
隻聽他悶聲咕噥道：“我以為你和別的哥哥跑了……”
“嗯？你說什麼？”
最後這句話含糊聽不太清, 慕芷蘿自然而然地低頭彎腰，將耳朵湊近了些，“你再說一遍？”
“沒、沒什麼！”
白霜心虛地收了聲音，不好意思地把整張臉埋進她的衣袖裏，一聲不吭，仿佛他現在是一隻白色的鴕鳥。
慕芷蘿無奈地搖搖頭，小孩子越長大越黏人，必須好好地教導一番。
“小白霜，我要和你說幾件事噢，你先坐好！”
她板著臉孔，語氣透出幾分嚴厲。
有如拉扯一團膩膩乎乎的棉花糖，費了會兒功夫，才將白霜從臂腕間拉開。
小少年雖然顯出一絲不情願，但仍然“噔噔噔”地踩著地板，聽話地跑回榻邊，坐直了身板。
“姐姐，你說吧！”
慕芷蘿心累地歎息著，下一秒，她從身後變出了一隻巴掌大的小碗，掌心輕鬆拖著藥碗，表情陰險地淡笑，朝著榻上的孩子逐步逼近。
“喝完藥，再說。”她的語氣不容反駁。
小白霜伸長脖頸，瞧了眼碗中晃動的深褐色藥汁，兩顆烏溜溜的眼珠率先發苦，流露出無限拒絕的目光。
慕芷蘿當即心領神會，嘴角彎起很淺的弧度，促狹的笑意加深，“必須喝完！你芷蘿姐姐親手搗藥熬汁，花了足足兩三個時辰，才熬出來一小碗，你得連著藥渣一齊灌下去！”
聞言，白霜眨巴著圓圓的眼睛，目光從少女的臉上滑落回她手心的藥碗。
原來芷蘿姐姐是去給他熬藥了。
都是他多心錯怪芷蘿，芷蘿果然還是最在乎他的！
如此一想，這碗氣味刺鼻的中藥精華……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