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芷蘿麵色不動, 心態穩如泰山,雙足嘩啦一聲從碧色的湯泉中抽出,結好長袍係帶, 低聲對她們道:“別慌, 我去看看。”
總歸是在行宮內, 他們還能把皇宮的屋脊掀翻不成?
繞過一片翠嶂, 踩著濕窪的水痕來到外頭一瞧,捧衣提壺的小太監們正戰戰兢兢跪在角落, 全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聞聽輕微的足音,太監們白著臉從平滑的地磚上舉起額頭,然而瞥見曳地長袍底下一雙雪白的赤足,頃刻間“咚”地一聲,幾人將腦袋重新撞回了地上,連字也吐不利索。
“仙……仙士……饒命……”
慕芷蘿忍不住歎氣, 揮了揮衣袖將幾人從地麵扶起, “別害怕, 你們先下去吧。”
太監們麵麵相覷, 立即將手裏的雜物撂下,對著她長施一禮, 逃也似的應聲告退。
屈指揉了揉太陽穴,慕芷蘿深吸一口氣, 毫不遲疑地推門入內。
一匹匹輕紗帳簾隨風而動,其間夾雜著珠玉撞擊的輕響, 彌漫的水霧近乎覆蓋了整個視野。
不過,才剛行出一步,她的神情立刻凝重起來。
好濃重的血腥味……
隔著老遠都能聞得到。
心念一沉,頓覺不妙:雪宥他不會受傷吧?!
衣袂帶風之聲乍響, 少女飛身而起,身形瞬間穿過飄揚的紗簾,在浴池邊上驟然站定。
“你們……”
望著這一池潺潺流動的血水,慕芷蘿直感到有些目眩頭暈,而池中半身赤|裸的兩個少年依然劍拔弩張,暴虐的真氣在空中流轉不息,分不清究竟是從誰身上散發出來的。
白霜嘹亮的聲音從某個方向迸出:“芷蘿小心啊!雪宥哥哥他瘋了!他、他要殺人!”
循聲望去,小白霜正驚魂未定地躲在白曠大佬身後。他鬆鬆垮垮披著件外衣,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腦門上,慘白的臉頰沾著稀釋後的血水,一顆顆血珠順著他的鼻翼緩緩往下落。
慕芷蘿眉目一凝:“白霜,你沒受傷吧?”
白霜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是我的血,是……是……”
不待他將完,慕芷蘿忽然把矛頭轉向場外歲月靜好、廣袖寬袍的閑散青年:“白前輩您就這麼袖手旁觀?也不上前製止他們?!”
驀然被她點名,青年握筆的指腕一頓。
白曠表情木然抬起頭,散淡的眼神裏好似傳遞出一條訊息——我為什麼要管他們。
隨後,事不關己地低下頭去,不知在鋪開的那紙熟宣上摹繪著什麼。
三言兩語之間,血池中不斷擴張的真流旋渦已然掀動她的額發,再放任下去恐怕真得把行宮的簷頂掀開。
慕芷蘿移回目光,麵色凜然,不得不對著池中三人抬掌。
凝神斂息,自她掌心溢出的那股靈力去勢洶洶,宛若刺穿屏障的一根尖針,霎時破開了他們相持的真氣。
嘭!
血水濺起的水花四處飛濺!
慕芷蘿垂下手掌,淡著眉眼抹去麵龐濺上的血珠,端出分外嚴厲的態度:“你們倆給我上來!”
言罷,池中的少年們才回頭注意到她,三人皆不做聲,氣氛一時變得凝滯。
他們登時收斂內息,卻遲遲不肯上岸。
“芷、芷蘿啊……”
這時候,遠處的小白霜弱弱出聲提示:“他們……沒穿衣服啊……”
“沒穿衣服又怎麼了?”
慕芷蘿沒好氣地回道,睜大眼睛瞪向他們,態度堅決:“現在就上來!”
不就是光膀子嗎?
她又不是沒刷過某音上的腹肌短視……
“啊——”
發散的思緒被眼前的畫麵截斷,慕芷蘿尖叫著捂住雙眼,胸腔一陣起伏,心頭突突狂跳,聲音止不住打顫:“你……你們怎麼不穿褲子!!泡溫泉不用穿褲子的嗎?!”
心間有如萬千草泥馬奔騰而過……她失策了。
好容易積起的氣焰又垮掉了。
隱約聽見晏蕭平低笑一聲,他施了個術法召喚衣物。
不多時,傳來周雪宥沒什麼溫度的嗓音:“穿好了。”
慕芷蘿臉上微辣,慢慢將手指拿開,扭頭瞧向雪宥時,語氣禁不住放軟:“雪宥……你沒事吧?”
一段不合時宜的小插曲,讓前日夢中的某些畫麵忽地在腦海裏清晰浮出,過於真實的視聽觸覺,似乎怎麼也揮之不去。
回憶起來真的太羞臊了!
一想到那是倆人共同的記憶,她就有些不敢直視雪宥的眼睛,撐不住垂下眼簾,盯住自己衣袍下微微泛紅的足趾。
不過,馬上有人打碎了她旖旎的心緒。
晏蕭平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他同她靠得很近,吐息若有似無地噴灑在她耳後,“芷蘿,受傷的人是我……不關心一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