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宥抬起一雙冷徹的黑眸, 漠然的態度似渾不在意,又似無動於衷地看著眼前情緒激動的女孩兒。
“我知道了。”
少年的嗓音不帶絲毫情緒,不含喜悅也不含失望, 亦沒有對她失控大叫的責備。
宛如山巔積雪下封存的一塊玄冰, 給人一種不可觸碰的、無心無情的距離感。
他複又垂斂長睫, 默然無聲地盤膝而坐, 凝神入靜運轉內息。
頭部的傷勢無疑給他帶來巨大的損耗,醒來後便發覺體內似乎缺失了什麼, 令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受。
“師、師兄,我……”
心中的不滿冒冒失失地發泄出來,對方不以為意的態度就像是兜頭澆下的一盆冷水,使裴珠嬌躁淩人的氣焰頓熄,她霎時間窘迫得無以自處。
“原本……也有其他小師妹來看望師兄……”
裴珠低著頭,把下唇咬出一個牙印, 口內發出支吾不清的話音。
而榻上的少年充耳未聞, 這一次連回音也沒有。
裴珠頓時窘在原地, 雙手緊緊絞在一起, 按理說她應該適時離開了,但她不想幾句話都沒能和師兄說上就立刻走人。
但想留下又找不到充分的理由。
恰好在這時, 外間房門被人推開了。
一股子濃稠苦澀的氣味立刻充斥於室內。
裴珠當即“唔”了一聲,飛快捂住口鼻, 幾步退至懸窗邊上,一副作嘔的模樣。
聽到動靜, 周雪宥從入靜中抽離出來,睜著一雙黑沉無光的眼眸,淡淡朝她看了過去,眉宇閃過困惑不解的神色。
屏風後走出一位粉衫男醫修, 單手掣著一碗青紫色的湯藥,緩步向著裏間床榻走來。
“你這麼快就醒了?!”
男醫修微微一怔,旋即笑開,清朗的聲音裏透出驚訝,“師妹她果真……”
醫術超凡!
剛說一半,他連忙止住話頭,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把手內盛湯藥的碗遞給少年,“沒事、沒事!醒來正好先喝藥,這是長老研製的,專用於祛除魔息的草藥。”
“多謝。”
周雪宥接過他手裏的碗,冷不防開口問道:“你剛才想說什麼?”
“這……”
醫修揉了揉鼻子,想起師妹臨走的囑托,眼神飄忽遊移了一陣,隨即機靈地岔開話題:“這藥氣味古怪,難喝至極,道友你須得忍一忍,一口悶興許好受些!”
“……”
“嗯。”
少年淡聲應著,眼底的疑惑卻愈發濃重。
難聞嗎?
可是他分明什麼氣味也沒聞到。
藥汁入口同樣寡淡無味,舌頭隻感受到湯藥熱騰騰的溫度。
在醫修那道欽佩之至的目光中,周雪宥麵不改色地喝完了藥,唇上沾了點兒青紫色的藥漬。
“道友耐力非凡。”醫修麵帶讚許地說道,“但你額頭的傷口尚未痊愈,一會兒我取幾樣止疼恢複的丸藥給你,近日切忌疲累,你在此安心休養便是了。”
“嗯。”
周雪宥聞言頷首,下意識伸手去探摸前額,那位粉衫醫修見狀,暗暗捏了把汗,趕忙過去製止住他。
“不可觸摸!不可沾水!切記切記!”醫修說完才鬆開了他的手。
周雪宥垂下手臂,仍舊寡言:“好。”
待醫修端著瓷碗離開後,室內那股腥苦的藥味亦隨之消散。
裴珠杵在窗邊屏著氣,見人逐漸走遠了,這才敢放任呼吸,馬上小跑著折回榻前。
她性子直爽活潑,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對不開心的事情亦如此。
女孩一屁股坐在床沿,飽含關心地叮嚀道:“雪宥師兄,你近日一定要好好休養!”
望著少年前額傷口翻開的那塊皮肉,慘白的骨頭裸露在外,她不禁一陣牙酸發麻,繼而補充道:“很疼吧?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但願不要留下傷疤……不過師兄你就算是破相,我也……”
說著說著,裴珠的音量漸漸減弱,她低著腦袋從儲物袋內取出一方手帕,笑顏明媚地送到少年手上,“師兄,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