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微道長最根本想問的其實是:道尊他到底想幹什麼?

但那太冒犯了,他隻能委婉一點。

清輝長老凝著掌心鵝毛大的雪花,沉聲道:“道尊何意,貧道與宗主恐怕是想不明白的。”

他仰頭看著越來越大的雪:“隻是這場雪,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扶微道長憂心忡忡地看著皚皚白雪:“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他掐指去算,眉頭緊皺,好像算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算到。

“不行。”扶微道長嚴肅道,“本座要去一趟溶雪宮。”

溶雪宮的地麵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這裏氣溫很低,低到謝明瑤裹在被子裏不願出去,就這還無法保暖,還在微微戰栗。

一隻白皙如玉的手輕輕一揮,淡淡的靈光籠罩了她,她完全感覺不到冷了。

她稍稍睜開了一些眼,有些迷離地望著床榻旁的修長身影,說了一聲“謝謝”就再次睡著了。

她很累,折騰了一夜真的挺累的,需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青年在床榻邊靜靜看著她睡著的樣子,許久才挪動步子,走到了水鏡之前。

他緩緩坐下,靜靜看著水鏡裏的自己,臉還是那張臉,隻是眉心的朱砂痣已經不見了。

昆侖道尊需要為道守潔,一輩子不可動情成親,更不能**,眉心的朱砂痣便是評判這一事實的標準。

現在它不見了。

檀冰緩緩抬手,手中化出一根朱砂筆,他盯著朱砂筆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筆尖緩緩落在眉心。

真的不見了,便隻能留下一個假的。

在點這顆朱砂痣的時候,檀冰很難不去回想昨夜的事。

他對有些事,抗拒是真,天性的向往也是真。

厭惡是真,好奇也是真。

他曾以為,那些事不過是無盡的鞭撻,血腥,和皮肉傷,就像他背上殘留的鞭痕一樣。

那是他對本性最初的記憶。

是師尊的“教導”。

但昨夜謝明瑤為他上了一課。

原來還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方式。

他真的不知道另外一種方式該如何嗎?其實隱約是知道的,哪怕在還小的時候不知道,長大之後,幾百年過去了,如今已經千歲的他也是多少知道的。

遇見謝明瑤,他就知道得更清晰了一些。

檀冰微微側眸,緩緩拉下衣衫,餘光瞥向背上妖異的紅蓮,還有紅蓮四周經久不散的鞭痕,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師尊的那些話——

“隻有這些鞭痕永遠留在你身上,你才能清晰記得所有。”

“為師打你,你恨嗎?恨就對了,恨才有趣。”

“這樣浪蕩的本性,怎麼配做昆侖的道尊?不過沒關係,為師會幫你的。”

所謂的幫,便是一次又一次仿佛發泄般的痛打。

檀冰不是第一個,但他是最後一個。

謝明瑤說過,能反抗的時候一定會反抗,哪怕此刻敵不過,未來也一定會反抗。

說不定他遇見這樣的事,會比她做得更徹底。

她說得一點沒錯。

他的確做得更徹底。

否則也不會那樣早當上道尊。

殿外結界波動,檀冰點了朱砂的手緩緩落下,慢條斯理地倏地拉好衣衫,幽雅起身邁開步子,又想起寢殿裏還睡著的謝明瑤,他微微抬手在外布了結界,這才緩步出現在輕紗綢簾之後。

扶微道長和清輝長老其實已經等了很久了。

隻是檀冰在想事情,久久不給回應,他們不敢擅自闖入罷了。

雖然修真人士不畏寒暑,可溶雪宮今日這大雪來得怪異極了,他們等待時身上落了雪都沒化,厚厚地蓋在肩上,像兩個雪人,十分不端莊。

檀冰隔著綢簾睨了他們一眼,冷冰冰道:“整理儀容。”

兩人得了允許才敢動彈,彼此幫忙念了法訣將道袍整理幹淨。

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扶微道長憂心忡忡起了頭兒:“道尊,今日我二人前來,是觀天有異象……”

“異象。”檀冰直接打斷他的話,“有何異象?”

清輝長老道:“今日雪下得格外大,經久不化,貧道與宗主十分擔憂……”

“擔憂什麼?”

“擔憂……”清輝長老望向扶微道長,扶微道長牙酸了一會,到底還是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