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監護外的氣氛很不好,時不時會有各種各樣重傷的人被緊急推進去,走廊中哭聲不斷。哪怕已經到了淩晨三點多,這裏都依然沒有像醫院的普通病房外那樣安靜。仿佛在這裏,沒有白天和夜晚之分,隻有生死之別。
寧宇抱著已經不知何時靠在他懷中睡著的母親,自己是真的一點睡意都沒有。
回想自己好像自從上了高中之後,就一直沒有讓家人為他省過心。先是不打招呼的獨自跑去魔都,然後早戀,上了大學之後更因為自己堅持要打職業,暫時放棄了學業,傷透了父母的心。
這一次,就連父親麵臨生死的艱難時刻,他都沒能第一時間來到父親身邊,匆匆忙忙趕回來之後,隻看到已經憔悴得不像樣子的母親。
像他這樣的兒子,真的不要也罷!
寧宇非常恨自己,恨自己的不孝,恨自己不該總是跟父母作對,恨自己……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還會堅持他曾經所堅持的一切嗎?
他不知道,他想不出一個答案,他現在隻想狠狠給自己兩巴掌。
忽然,寧母渾身劇烈顫抖了一下,惶恐的從夢中驚醒,茫然四顧一圈之後,最後看著寧宇“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我……我夢到老寧他……他走了……”
寧宇緊緊的抱著母親,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努力堅強的安慰道:“媽,夢都是相反的,爸他肯定沒事,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對對對,不會有事,以前家裏那麼多事,他都挺過來了,這一次他一定也能挺過來,一定可以陪著咱們娘兒倆一直走下去……”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寧母卻哭得更加難以自控了。
寧宇將外套脫下,套在母親身上,起身去衛生間。剛拉開門想進一個隔間,卻看到裏麵滿地都是猩紅的鮮血,其間還夾雜有很小的碎塊,讓本就已經瀕臨崩潰的寧宇胃囊劇烈收縮,一下子就不受控製的吐了出來,吐得他胃酸都要出來了。
手扶著牆麵從衛生間出來,寧宇給自己狠狠洗了一把臉,狀態終於稍稍緩過來了一些。他還沒等走出衛生間,就聽到女廁所裏麵有人“嗚嗚”的在哭,還有人在旁邊安慰。
“ICU都是騙人的,根本就救不了人,我奶奶當初就是進去之後再也沒出來,我……我不要爺爺也進去,我不想爺爺也離開我……”
聽聲音,哭著的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孩,一直在努力安慰著的應該是女孩的母親。
寧宇聽著兩個人的對話,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渾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不是真的傷情或者病情嚴重,是不需要被推進ICU的,這點他大概知道。再厲害的醫生,終究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他們能不能夠將一條條人命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可能每一場手術之前,他們自己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被隔離在那扇門之外的人們,除了難過和祈禱,真的是什麼都做不了。
原來,一個人再怎麼強大,哪怕是強大到了其他人眼中的可怕程度,麵對死亡,都一樣束手無策。
生命,原來如此脆弱,被噩運輕輕一碰,可能就會被戳破。
在死亡麵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人平等,每個人生前所擁有的一切都無法帶走,那麼人們活著的時候所堅持的那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寧宇感覺很迷茫,很彷徨,很慌張。
如失去了靈魂一般,寧宇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了母親身邊,緩緩坐下,愣愣的看著眼前ICU的大門,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ICU不準探視,據寧母說,寧父的手術早就已經完成,而且很成功,最致命的腦中積血已經取出,現在等待的,就是寧父的醒來。連醫生都不確定,寧父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就算醒過來,最終可以恢複到什麼程度。
恢複成什麼狀態,會不會有後遺症,現在已經不是寧宇和寧母所在意的事了,他們現在隻期盼寧父可以早一點醒過來。
寧母問醫生,老寧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醫生說,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後天,也可能,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都說世界殘酷,殘酷在哪裏?是輸掉比賽失去成為職業選手的可能?是拚掉一切最終換來一捧泡影?都不是!這個世界之所以殘酷,是因為,人死永遠無法複生!
ICU不同於普通病房,每天的探視時間是固定在下午四點到五點之間這一個小時。
其實寧宇和寧母就算在這邊一直等著,也沒可能得到關於寧父的任何消息,更沒有機會看到寧父的當前狀況,但他倆就這樣一直在這裏守著,誰都不想離開醫院。因為他倆都希望能以最近的距離陪在寧父的身邊,陪著他一起熬過這一道生死難關。
這一夜過的,寧宇和寧母都非常煎熬,可以說是度秒如年,每一場從ICU傳出的噩耗,都如同一把把小刀切割著他們本就已經脆弱到臨近崩潰邊緣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