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灼霜有著一瞬間的遲疑, 她雙眼迷離,尚有些恍惚。
“铖兒?”
伏铖依舊靜靜站在那裏,既不言, 也不語。
陸灼霜抬頭直視著伏铖的眼睛, 隔了許久,才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如今已變成暗紅色, 若不是恰好有束光穿透濃霧, 照在了他臉上,陸灼霜一時都看不出來。
她聲音瞬間冷下來:“你入魔了。”
即便是妖, 都不會擁有暗紅色的眼睛,數萬年來,隻有魔才會擁有這般妖異的赤瞳。
陸灼尾音才落, 霧氣消散,夢境支離破碎。
巨大的魘獸如蛇一般盤踞在伏铖身後吞吐雲霧,紅泥小爐上的雪水早已煮沸,水蒸氣與濃霧交織在一起, 忽又散去。
伏铖不緊不慢地給自己斟了一壺茶, 暗紅色的眼眸望向天, 一字一頓,似囈語似歎息:“陸灼霜。”
碧藍的天幕上飄起了雪, 一片, 一片,蓬鬆軟綿。
鵝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了一地。
千裏開外的破虛峰上, 陸灼霜正赤著足站在窗前, 神色不明地望著蒼穹。
半晌,才收回目光,冷笑連連:“臭小子竟敢背著我入了魔。”
是日, 修仙界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是所有男修士都喜聞樂見的大好事,淩霜仙尊陸灼霜又開始招婿了。
另一件,則十分詭異。
妖皇全身筋脈盡斷,血淋淋的躺在了床上,至今生死不明。
當第二個消息傳來太阿門的時候,陸灼霜正歪在太師椅上挑選美男畫像。
從九州各地送來的美男畫像堆了足有十尺高,陸灼霜看得漫不經心,隨手翻了幾張,便統統塞給一旁的雜役弟子。
“你們來選吧,選出前一百名,我全都要了。”
陸灼霜此言一出,弟子們紛紛驚呆。
陸灼霜說完就走,不給雜役弟子們半點質疑的機會。
她該去紫霄峰蹭飯了,今晚的菜單上有道紅燒魚十分對她胃口,比望月峰的杏仁豆腐還好吃。
冬日裏天亮得早,陸灼霜抵達紫霄峰時,最後一縷天光也已散盡。
全太阿最宏偉的一座建築雄獅般屹立在暮色中,陸灼霜收好劍,徑直走入大殿。
這個點,紫霄峰的飯菜尚未出灶,陸灼霜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掌門待客的地方,這裏時時刻刻都備著鮮果,飯前來點果子開胃也不錯。
她左腳才邁進門檻,就在殿中見到一人。
不巧,正是她近些年來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漳閬。
陸灼霜愣了片刻,仍抬起右腳邁過門檻。
漳閬亦目光怔怔地望著她,良久,才道:“霜霜。”
陸灼霜視若無睹,拐了個彎繞過他,從果盤中拿起一顆橘子,慢悠悠地剝起了皮。
一直沒吭聲的掌門看了眼陸灼霜,又瞟了眼漳閬,眼睛陡然一亮。
困擾他一個下午的問題有辦法解決了。
他轉過身來,覥著臉與陸灼霜道:“霜兒呀,你來得正好,妖族皇子有事相求,既然你在,為師就撤了。”
掌門說完就開溜,陸灼霜都未反應過來,就已尋不到他的蹤影。
掌門跑了,陸灼霜也不想在待在此處與漳閬獨處。
又往兜裏揣了個石榴,也準備撤離。
她轉身的那一刻,漳閬無意識地伸出了手,原本想去拉她胳膊,快要觸及的時候,又匆匆收了回來。
最後,隻握緊拳,沒頭沒腦地道了句:“他回來了。”
陸灼霜步伐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目光牢牢定在陸灼霜臉上,唇角一掀:“你那小相好伏铖。”
第一個發現妖皇出事之人恰是漳閬,他今日本有事要找妖皇商議,才走至妖皇寢宮門口,就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他在寢宮外喚了足有半盞茶的工夫都不見妖皇應答,索性推門走了進去。
又豈料想,屋內遍地是殘肢斷骸。
那些屍塊像是被野獸啃噬過一般,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而他那個素來矯情喜潔的父皇,正血淋淋地躺在床上,渾身經脈被挑斷,身上每處關節都以一種扭曲且詭異的姿勢翻轉著,與伏铖當年消失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漳閬緩緩從回憶中抽回心神,神色複雜莫名:“能將我父皇傷成這樣,他如今的修為怕是與你不相上下。”
陸灼霜一臉淡漠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