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臨麵似平常,“小龍哥?”
“怎麼,你不記得了?”王小艾眉毛挑得一邊高一邊低,“不應該啊!”
祁臨開玩笑道:“我這人記仇,一起踢球的隊友偷偷學畫加了分,這種事我記得比較清楚。”
“嘖嘖嘖!這不是初中的恩怨了嗎!”王小艾既好笑,又有點尷尬。
偷偷學畫那的確是他不地道。
當初校隊裏的初三生除了他,就隻有祁臨了。其他兄弟全都退隊準備中考,祁臨可能也打算退隊,問過他什麼打算。他有繪畫特長,文化課考差一點沒什麼,想留在校隊裏。若是祁臨退隊,那他就沒有同年級隊友了。所以為了把祁臨留下來,他沒說自己可以加分。兄弟倆風雨無阻拚搏在綠茵場上,初三下學期還拿了個區冠軍。
王小艾急於把這一篇兒揭過去,但兩人多年未見,一時想不起共同話題,招生的事剛才又已經說過了,隻好逮著“小龍哥”不放,“你倆……後來沒聯係了?”
祁臨記憶裏壓根沒有什麼小龍哥大龍哥,琢磨著怎麼不露聲色地打聽這個人。
王小艾和小時候一樣話多,見祁臨反應平淡,便自己說開了,“也對,你出國後和你們班上的人都沒聯係過,和你的小龍哥斷掉聯係也正常。不過那時我以為你和他隻是好哥們兒,沒想到啊沒想到……”
“嗯?”祁臨問:“沒想到什麼?”
王小艾誇張地睜大雙眼,聲音一壓,“你倆那會兒早戀吧?”
祁臨瞳孔閃了閃,想要立即問個究竟,臉上仍維持著雲淡風輕。
“我是不是不該提這事?”王小艾警惕道:“畢竟你現在是葉氏的人了,大佬應該不希望你有前任?”
祁臨胸膛緊窒,像有一團柔軟卻密實的東西堵在那裏。
他張了張嘴,將激烈的情緒壓下去,才無辜道:“還真不是前任,認識的人而已。你不提我都忘了。”
王小艾一臉不信,“我都沒忘,你能忘?”
祁臨趁機道:“你怎麼對他記得那麼深啊,你暗戀他?”
王小艾也是個神奇的人,初中開始就在嶽城美院學畫畫,高考直接考了進來,後來讀完碩士,留校任教,沒有接受過社會的毒打,快三十歲了還挺單純。
祁臨一拋誘餌,他馬上就上鉤。
“我喜歡妹子!”王小艾連忙解釋:“我對他記得深,還不是因為你動不動就往我們這兒跑。我當時問你找誰,你說小龍哥,我聽成了火龍果,後來才知道是小龍哥。印象特別深刻。”
祁臨無語,小龍哥這名字就夠奇葩了,居然還能被聽成火龍果?
“你們都在高級班?”祁臨佯裝回憶,“他全名叫什麼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沒,他和我不在一個班。”王小艾簡直有問必答,“高級班也分檔次的,我那個班上十來個人,他一個人上課。我和他沒說過話,正臉都沒見過,要不是你,我連他叫小龍哥都不知道。”
和王小艾告別後,祁臨獨自走在校園裏,眉心微擰。
更多的片段出現在腦海,關於美院,關於葉拙寒。
但它們並非憑空出現,而是經由王小艾的講述,以及他在美院的所見。
比如十分鍾之前,他看見有人坐在湖邊寫生,於是想起自己和葉拙寒在湖邊畫畫的情形。
更早之前,他看見一個男生背著畫板,在小賣部買了兩瓶汽水,一瓶遞給身邊的男生,於是想起自己也曾和葉拙寒一起喝過汽水。
他的記憶並沒有丟失,卻像貼畫,外麵被不透明的貼紙給覆蓋住了,一旦被揭開,裏麵的東西馬上變得鮮明。
可這揭開的過程卻是徹底被動的,他隻撕開了幾個零星的小塊,其餘仍是如那不透明的貼紙,一片空白。
他好像無法主動想起來。
太陽快要落山,被曬了一天的校園卻顯得更加炎熱。祁臨不知不覺走到小賣部,買了一瓶冰鎮橘子汽水——是那種古早玻璃瓶,瓶身上的霧馬上凝結成水珠,滑落在手心。
小龍哥。
王小艾說不出小龍哥的全名,也記不得誰是小龍哥的老師。
興趣班和美院正規的專業班有很大區別,老師幾乎都由本科生、研究生兼任,他們畢業就離開,加上當年沒有明確的授課記錄,現在根本查不到小龍哥的老師是誰。
不知道小龍哥的老師,就無法搞清楚小龍哥的真實身份。
但祁臨毫不懷疑,小龍哥就是葉拙寒。
葉羚崢說過,葉拙寒自幼心理就有極大的問題,高中時接受醫生的建議,開始學畫畫,後來慢慢改變,逐漸能夠與人交流。
葉拙寒學畫畫的地方,毫無疑問就是嶽城美術學院。
他們也正是在這裏相識。
因為某種原因,葉拙寒取了一個假名。
祁臨握緊汽水瓶,手背上浮起一片青筋。
瓶子的冰涼滲入手心與十指,可與十指相連的心卻越發灼熱。
那日他深夜歸家,在書房看到抱著長頸鹿入睡的葉拙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