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
不顧一切,連為長途跋涉必須保留的體力也不再考慮,支撐身體疾馳的器官運作至極限,心髒的鼓動比耳邊烈風的呼嘯、雜草的嘶鳴更加清晰響亮。敲擊鼓膜、撼動平衡感官的鳴動讓大腦收到惡心的訊號,急促喘息的燥熱身體不敢鬆懈分毫,討厭的感覺也無法從慢慢出現疲勞的身體裏驅逐。
生物必備的本能,敬畏死亡衍生出的自我防衛機能。
名為【恐懼】的本能情感。
對身後如影隨形的追蹤者感到恐懼,對成為俘虜感到恐懼,對被俘後的未知命運感到恐懼,對萬分淒慘又漫長痛苦的死亡過程感到恐懼。
竭力逃走的人類對精靈虐殺俘虜的風聞傳言深信不疑,被傳言和衍生想象逼得幾近崩潰,,一心隻想遠離可怕的追兵,忽略了幾處至關重要的細節。
左衝右突試圖誤導身後跟屁蟲的企圖總是失敗,怎樣仔細隱蔽逃跑的蹤跡,精靈也會很快沿著正確到令他無比痛苦的路徑趕來,又或者抄到前麵攔截。
更無法理解的是,在這場貓捉老鼠的追捕中,樹叢間快速躍動的精靈們明顯遊刃有餘,他們不緊不慢的和逃亡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確保不會丟失目標,以這個種族對山穀森林環境的熟悉,這種差距著實不自然,
早已脫離菜鳥階段的探子本應注意到這些攸關性命的異常端倪,然後重新思索逃跑的方案。
不過,他不存在那麼做的餘裕。
也不再需要思考任何問題了。
一眼看去沒有分毫異常,和一直踩在腳下的堅實地麵看起來完全一樣的陷阱塌陷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尖銳的衝擊從背後貫穿。衝擊過後右眼丟失了畫麵,睜到最大的左眼看見幾根木頭鑽開肌膚骨頭從衣服下如破土的種子吐出鮮紅欲滴的嫩芽,鐵鏽的氣味中混入作嘔的惡臭一起刺激著漸漸稀薄的嗅覺和意識。
塗了糞便的尖木樁——快無法維持連續運作的思考勉強認出奪取自己性命的凶器,被不甘和憤怒所驅動的左手顫抖著伸向胸前,試圖開展自救。站在陷阱邊緣冷冷觀望的精靈們不認為腦袋、軀幹、雙腿、右臂都串在樁子上的探子能完成那種高難度的偉業,再等一會兒,這個倒黴蛋就會到他該去的地方了。
“混蛋尖耳朵……!!”
唯一能動彈的肢體最終在移向胸口的半途失去了力量,軟軟的的搭在腹部流出的腸子上。吐出赤色血泡的嘴裏發出最後的遺言之後,陷阱裏不再傳出任何聲音。
“這是這周第幾個?9個還是10個?”
整整固定長發的頭帶,提爾的回答平穩安定。對心懷惡意的侵入者絕不施與同情,在陰影之下揮動匕首的鼠輩欠缺令精靈少年們產生感想的要素,為防止屍體腐爛引發疫病,確認了探子徹底咽氣後,習慣了清理工作的同伴開始清理屍體重新布置陷阱。
“人類還真是有韌性,死了這麼多還是對這種事情樂此不疲。”
朝眼珠掛在外麵、身體徹底變成漏勺的屍體使勁啐了口唾沫,魯道夫.申根(Rudoff.Schengen)厭惡的搖搖腦袋,人類權力者不斷派遣部下送死的做法令短發精靈完全不能理解,同時還感到一點惡心。
“那群豬從很久以前就漠視部下的、士兵的生命,隻不過不像獸人那邊那樣直接的稱呼士兵為【牲口】。”
似乎從李林那裏沾染到了吐槽的習慣,提爾犀利的吐著敵人們的槽。不過提爾口德不錯,遠不像李林那般刻薄無良。
一將功成萬骨枯。東方直白的古老諺語總是那樣犀利,不過李林還沒有把這句話翻譯成精靈語說出來過,大家也不知道非常應景的名言。
“最近探子的出沒更加頻繁了,可能有什麼家夥盯上這裏準備動手了吧?”
“沒有證據能確定這個假定,黑市商人、貴族、鬼鬼祟祟的教士——山穀外徘徊的可疑家夥越來越多,說不定是哪裏來的頭腦發熱商戶想來找麻煩。”
陷阱的清理修複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千瘡百孔的屍體被仔細包裹起來,稍後會焚化處理、樹林邊緣恢複了之前的風景,血腥味漸漸變淡。
“收隊。”
最後確認過沒有疏漏,提爾和護衛隊的同伴們向尼福爾海姆山穀內悄無聲息的撤離了。
村莊的外圍藩籬已於上月拆除,手頭寬裕起來的精靈們本打算砌起一道石牆來替代,後來經過會議研討,一線式城牆防禦胎死腹中。
壕溝、拒馬、望樓……如果再加上整打的鐵絲網和機槍,一個完善的戰壕博物館就可以開張,沒條件折騰高技術兵器的精靈們最後搞出來的是【現有技術條件下應對局部衝突】的立體防禦體係。
“……4、5、6,一共6個能用的。”
站在壕溝邊緣的芙蕾雅正漫不經心揮舞炭筆,新出品的白紙上繪有表格,一組組數字編號填入各自所屬的框內。嬌小女孩的對麵,一群被綁的結結實實的男人低著腦袋蹲在地上,有如一群閹雞。
“……太少了。”